“當然有疑慮了!”荀飛盞屈起指節敲了敲了案上圖紙,指向宮城,“如果單說進城、潛入宮禁、找到陛下,憑你我二人的本事應該是能做到的。可這之後呢?”
“之後?”
“蕭元啟七萬人馬遍布金陵全城,陛下卻隻是一個略通騎射的少年,咱們帶著他怎麼出來啊?”
蕭平旌挑了挑眉,“這話奇了,為什麼一定要出來?”
荀飛盞茫然愣住,嶽銀川倒立刻反應了過來,微笑道:“王爺的意思我明白了。出城風險確實太高,幾乎沒有辦法完成,但如果可以找到機會把陛下藏在一個蕭元啟短時之內找不到的地方,不就相當於已經救出來了嗎?”
蕭平旌讚賞地看他一眼,頷首道:“別的不說,單論打仗的話,蕭元啟的本事我知道。他所倚重的狄明倒稱得上是個將才,不過大軍圍城勤王,東湖羽林未曾經過多少實戰,肯定會有些軍心不穩。……嶽將軍,此刻敵我雙方的戰力你都了解,不妨你來推測一下,一旦開始全力攻城,多久能拿下?”
嶽銀川凝眉梢一盤算,信心十足地答道:“最多三個時辰。”
荀飛盞一拍桌案,露出喜色,“三個時辰……隻夠蕭元啟把宮城上下給翻一遍,這外麵偌大一個金陵城呢,他絕對沒有辦法找著咱們!”
蕭平旌剛剛表明要親自進城的時候,嶽銀川就已經顯得略有不安,此刻抓住這個話頭,急切地勸道:“王爺,蕭元啟最忌憚防備的人就是您,他必定已經把京城裏凡是與您稍有關聯的地方全都控製了起來。末將倒是知道一個很安全的小院子,不如由我和荀大統領……”
蕭平旌不等他說完,垂眸淡淡道:“不,不用你去。我自然有我的落腳之處,放心,蕭元啟肯定不知道。”
正說著,東青走了過來,吹滅桌上燈燭,三人方才恍覺天光已亮,稍稍感到有些疲憊。這已是箭書限定三日的第二天,潛入行動不能再拖延。蕭平旌命譚恒領著嶽銀川去鄰帳休息,自己也抓緊時間小睡了一會兒,至午時起身,將冼秉忠等重要將領召來,一一引見給嶽銀川認識。
身為東海戰事首勝之將,嶽銀川在朝堂文臣們的眼中雖然算不得什麼,但軍中之人對這個名字卻都很有印象,甫一見麵,倒也不需要過多的介紹。到了黃昏時分,東青抱著兩套黑衣軟靴進來,又遞給蕭平旌和荀飛盞一人一個小弩弓,讓他們縛在腕間調試。
嶽銀川從未見過這般兵器裝置,好奇地靠近細瞧,越看越是感歎,“就這麼個小弩,居然能連發六箭,實在是太精巧了!”
“它有個名字叫畫不成,我從琅琊閣上帶下來的,東青那兒還有兩個呢,嶽將軍喜歡,就拿一個過去吧。”
嶽銀川急忙道謝,接過小弩把看一陣,不知想到了什麼,眸中憂慮之色更濃,正想要開口,蕭平旌又背轉身去,對帳中諸人道:“潛入京城的計劃,全軍上下知道的人不超過十個,我和荀大統領今晚出發之後,你們的舉動要一切如常。”
眾將躬身抱拳,齊齊應諾了一聲,“是!”
蕭平旌稍稍回頭,又看向嶽銀川,“前鋒營交由嶽將軍直接指揮。其他幾營的將軍現在你也認得了,我吩咐過他們,限期滿後,若我未歸,務必隨前鋒營行事。你有東青和譚恒襄助,相信我不在的時候,也能夠穩住城外的大局。”
因為事先全都單獨商談過,諸營將領對此指令皆無異議,反倒是嶽銀川自己沒有立即應答,麵上浮起憂沉之色,囁嚅道:“王爺,末將以為……”
蕭平旌抬手止住了他,語調雖平,但神情嚴肅,“嶽將軍,本王方才所言已經算是軍令,並非在與你商議。”
嶽銀川以前哪曾被人暗示過自己不遵軍令,立時漲紅了臉,低頭退步,躬身應道:“末將領命。……請王爺見諒。”
蕭平旌頷首示意他起身,不再多言,又叫了東青過來吩咐安排其他事項。荀飛盞眼見嶽銀川悶悶地告退出帳,心頭疑惑,急忙跟了出去,在大帳後叫停了他,問道:“我看得出來,將軍應該不是會質疑軍令的人,你剛才的意思……是反對潛入京城嗎?”
嶽銀川輕輕搖頭,“我不是反對潛入京城,我隻是反對長林王親自去。”
“為什麼呢?平旌在琅琊閣學藝,頭腦最好,身手最好,對宮內地勢也很熟悉,他當然是個最合適的人選了!”
嶽銀川本想著不要多嘴,但到底年輕,心裏有話也穩不住,左右看看無人,便壓低了聲音道:“問題並不在這裏。請大統領想想看,蕭元啟已是叛國的罪人,陛下和兩位禦弟落在他手中,未必能活著救出來。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個地步,朝廷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如長林王這般能鎮得住的人。一旦他也填進去了,朝堂宗室,誰還能有這樣的分量?怕隻怕到了那個時候,為了誰有大義名分這樣的事就能鬧個四分五裂各自為陣。皇族動蕩必致內亂,而內亂……必傷國力和民生,對於百姓而言,這豈非一場劫難?”
荀飛盞從來沒有想到這上頭過,一時怔怔呆住。
“我的這些想法,王爺心裏自然清楚,所以總不肯讓我多說。可是話又說回來,他再清楚又能怎樣呢?陛下明明還在,就想著將來要安穩朝堂了?就要為了一個未知的結果,優先保全自己,不去嚐試一切可能的辦法了嗎?”嶽銀川長長歎了口氣,語調無奈,“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還是能感覺到,長林王爺不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