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上任(3 / 3)

“今兒不泡了。”

張曉楓看看牆上的掛鍾才十點多一點,就說:“天還早呢,泡泡吧,泡半個小時,既解乏,還能睡個好覺。”說了這麼一句,就提來兩個暖水瓶,把泡腳器搬出來,硬是把他的兩隻腳摁在水裏。然後把電視機打開,說:“看會兒中央三套的文藝節目,放鬆放鬆吧。”

5

楊一凡在機關食堂吃過晚飯,就回到了他的辦公室,想看一些秘書給他找來的資料,進一步了解一下藍湖市的情況。

現在高級領導的辦公室都是套間,外麵三間辦公,裏麵有一間二十平米的休息室,且帶衛生間。楊一凡的辦公室也是這樣的。柴文博本來想給他租一套房子住,楊一凡卻不同意。他說:“我不帶家屬,就我一個人,不用再租房子了。既然辦公室裏可以休息,我就吃住在機關吧。這樣既省錢又方便。”柴文博就依了他。

他坐在辦公桌前,剛打開台燈,就有人敲門了。上任之前,同事們就對他說,如今老百姓都把新調來的幹部當成清官,剛來時找他告狀的肯定不會少。莫非上任的第一天就有人來告狀了?他正想了解這裏的一些情況,抬起頭就喊了一聲:“請進!”

沒想到進來的是梅久紅。她說:“老同學,我來跟敘敘舊,不會打擾你吧?”

“你家的飯挺早啊。”楊一凡隨口說了這麼一句。

梅久紅說:“我女兒上初一,平時住校,家裏就我一個人,吃飯很簡單。”

“家裏怎麼就你一個人呢?”楊一凡疑惑地問,“在我印象中,在大三的時候,你就跟咱們班陸昱談戀愛了,而且搞得火熱,難道你倆沒走到一起?”

梅久紅說:“我們結婚了。可我發現他是個泛愛主義者,出軌的事頻頻發生。我強忍了五年,十年前就離婚了。”

“怎麼會這樣!”楊一凡感慨了一句,“後來沒再找嗎?”

梅久紅離婚前三年,還沒有從失敗婚姻的陰影中走出來。後來有人給她介紹了不少,可一直沒有合適的。再後來女兒大了,不理解媽的苦衷,說啥也不要後爸,就把這事放下了。

她笑笑說:“我一個人生活挺好的,除了工作沒有什麼雜事。”說著,把話題一轉,“你跟喬麗婭過得挺好的吧?”

楊一凡點點頭。

梅久紅心裏立即閃過一絲陰影,把臉一拉說:“在大學我那麼追你,你卻喜歡她。麗婭性格內向,隻知埋頭學習,也不愛參加什麼活動,我真不明白你喜歡她什麼?”

“那時你已經名花有主了,我哪還敢追呀!”

“誰說的?”

“陸昊早就在咱班裏嚴正聲明了,說‘梅久紅是我的,誰要敢跟我爭,別怪我不客氣!’這事你不知道嗎?”

梅久紅搖搖頭,“當時我還納悶呢,開始追我的不少,後來竟然都撤了。原來是他從中作梗呀!”

“陸昊娶了你,肯定拿你當寶貝!”

梅久紅不願多說她跟陸昊的事,就問:“麗婭在省師大已經當教授了吧?”

“是副教授。”

“她怎麼沒跟你一塊兒調過來?”

“她熟悉了那裏的工作,就不想挪地方了。”楊一凡說,“再說,家裏還有她爸媽和兒子需要照顧,就沒有過來。”

“你們感情挺好的吧?”梅久紅不知為什麼就問了一個這麼蠢的問題。

楊一凡點點頭,“很好。她是個與世無爭的人,做人一向低調。我對她也沒有多麼高的要求。”

“祝福你們。”梅久紅說,“都說成功男人的背後有一位甘願奉獻的女人,麗婭肯定特別支持你的工作吧?”

“是的。”楊一凡說,“我的工作一直很忙,也沒有規律,成天往下邊跑,根本顧不上家。家裏的事就全靠她了。”

梅久紅坐在沙發上。楊一凡問:“今天我拒絕接風的事在機關有什麼反應?人們是不是覺著我有些不近人情?”

“今天我來找你,就想說這事。”

“那太好了,快說說人們都有什麼反映。”楊一凡高興地說,“咱們是同學,你就別拐彎抹角了,來個竹筒倒豆子。”

“這事是先在市委、市政府傳開的,後來人大、政協也知道了,繼而傳到了其它部委辦局,可以說是眾說紛紜。”

“你快告訴我,人們都說什麼了?”楊一凡急不可待地催促她。

“有的拍手叫好,說新來的書記做得對,按著中央的規定就應該這麼做,開局很好。這對我們市的作風改變將會起很大的帶動作用;但也有的說你這是作秀。新官上任隻是做做樣子,為在報紙、電視上宣傳自己的形象,為在群眾中樹威信,撈資本。過不了一個月,該啥樣子還會是啥樣子。有的竟為這事打起賭來。”

楊一凡聽了,點點頭說:“人們這樣想很正常。因為我們黨多次提出改進作風,卻都是宣傳一陣子就過去了。有的連一陣子也沒有,隻是說在嘴上,寫在文件上,講在會議上,登在報紙上,從來沒有真正落實到行動上。看來隻能拿出實在的行動,才能取信於民。”

“這事肯定是四大班子領導成員傳出去的,因為群眾並不真的知情。”梅久紅說,“讓我感到納悶的是,這事傳說的版本不少,而且是越傳越訛,有的簡直就是想像的。”

“快說說都有什麼版本?”

“有的說你為這事跟柴市長鬧翻了,還拍了桌子,說柴市長‘你如果不把那接風宴撤掉,馬上辭職!’有的說,柴市長曾經是新書記的老師,這學生也太不給老師留麵子了。柴市長是好意,新書記怎麼不領情呢?也有的說,‘你是故意給柴市長弄難堪,給他個下馬威,以後就不敢乍刺了!’還有的說,‘黨政一把手一見麵就發生分歧,將來肯定尿不到一個壺裏,會有好戲看了。’”

“人們怎麼會知道柴市長是我的老師?”

“有人說是柴市長故意說出去的,顯示自己資格老唄。”

“柴市長根本不是這樣的人。”楊一凡有些氣憤,接著問,“為什麼有人會這麼猜測?”

“柴市長為了抬高自己的威信唄!”

楊一凡搖搖頭,“柴市長絕對不會這樣做。”

梅久紅說:“我也不相信。柴市長的為人有口皆碑,用不著自己往臉上貼金。”

“人們還說些什麼?”楊一凡打破沙鍋問到底。

“也有人不相信這事是真的。他們說,‘現在的領導哪有這麼廉潔的,怎麼會拒絕接風宴,這不成傻冒兒了嗎?’也有人說,‘這簡直是空穴來風,是故意給新書記杜撰的。’他們的依據是,如果真有其事,這麼廉潔的典型,怎麼不登報,不上電視?這種事領導都會故意放大,給自己樹碑立傳,何況是新來的市委書記,需要給民眾一個好印象啊!”

楊一凡心情沉重起來。他說:“看來我們有些幹部的作風給人們留下的印象太壞了。如果不徹底改變,我們就會離群眾越來越遠。”

其實,楊一凡拒絕接風的時候,報社和電視台的記者就在他的身邊。他們知道要給新來的市委書記設宴接風,後來突然取消了,都去吃自助餐,覺著這是個極好的新聞素材。就在楊一凡跟省委組織部兩位部長吃自助餐的時候,要采訪楊一凡。電視台還給總編打了招呼,讓他安排在晚間本地新聞作為頭條播出,結果被楊一凡拒絕了,失望的記者們覺著不可思議。梅久紅知道這事,也覺著納悶:“為了弘揚正氣,你拒絕接風的事應該宣傳,為什麼要拒絕呢?”

楊一凡笑笑說:“我不想抬高自己,貶低別人。”

“這事隻能抬高自己,怎麼會貶低別人?”梅久紅眉頭一皺,反問了一句。

“久紅,你想過沒有?這事是柴市安排的,而且跟人大、政協的主要領導商量過。如果我同意宣傳拒絕接風的事,會顯得我很高尚。人們又會說柴市長什麼?這樣做不僅對柴市長不利,也會給整個市委、市政府抹黑。我認為,執行中央八項規定,是每個黨員幹部應該做到而且必須做到的。這是每個黨員幹部的責任,也是每個領導幹部的義務,根本不需要宣傳。再說,認真檢查起來,這事我也有責任。”

“這事跟你有什麼關係?”梅久紅想不通。

楊一凡說:“在我們來藍湖市的路上,柴市長就打電話告訴過我接風的事。當時我雖然對他說不搞這一套,但拒絕得不夠堅決,也沒有提高到執行中央指示的高度。如果我拒絕得堅決些,柴市長就不會在賓館安排接風了。”

“噢!”梅久紅重重地點了點頭,理解了楊一凡拒絕宣傳的理由。她說:“甭說是平民百姓不相信領導幹部的作風會改變,就是市委機關的工作人員,包括我在內,也不相信中央的八項規定能夠認真堅持下去。”

楊一凡不禁眉頭一皺,“你這市委常委、組織部長也不相信?”

“嗯。”梅久紅點點頭,“像這類的糾風規定,市委不知道製訂過多少次了,哪一次執行過?每次省委下達廉潔自律的文件,市委就讓辦公室按葫蘆畫瓢地套那麼幾條,常委們也煞有介事地討論過,形成文件之後,打印發到各單位,有時甚至堂而皇之地刊登在報紙上,讓群眾監督。但是,誰又按這些規定做過呢?包括我們這些製訂文件的常委們。隻是因為上級有要求,不得已做做樣子應付一下罷了。”

梅久紅把楊一凡說愣了,陰沉著臉不說話。她接著說:“我給你講個發生在我們市委的真實故事……”

一說是市委的真實故事,楊一凡來了興趣。他往前探一下身子問:“什麼故事?”

“市委辦公室的老主任叫黎明,是個耿直人,工作特別務實,說到做到。他反對吹牛浮誇,堅持實事求是。他主張說到的必須做到,做不到幹脆別說。他跟市委書記關係很好,在書記麵前敢說真話,結果就發生了一次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梅久紅交待了這麼個前提,接著就講了下麵的故事。

那是前年,省委又發了一個改進作風、廉潔自律的文件。文件明確規定,無論接待哪一級領導,用餐都不準用酒。市委書記讓他按著省委的指示,起草一個市委貫徹執行的文件。黎主任覺著這一條根本做不到,就沒有把“不準用酒”這一條寫上。常委會在討論這個文件時,書記見沒有這一條,就責問黎主任:“省委有要求,為什麼不把這一條寫上?”黎主任說:“我覺著這一條做不到就沒寫。如果你們能做到就寫上,如果做不到,還是不寫的好。”常委們知道黎主任說的是實話,卻沒人言語,一個個都在默默地笑。書記看了看常委們,堅持說,“既然省委有要求,我們還是把這一條寫上吧。”黎主任冷著臉說:“這一條即便寫上,也是自欺欺人,保準做不到。”

事情也巧,這天李副省長來市裏考察。中午在賓館接待,按照文件規定就沒有上酒,隻上了一些果汁。李副省長見那果汁是山楂做的,不滿地說:“這東西粘粘乎乎的能喝嗎?”黎主任立馬讓服務員拿來澄汁、雪碧,問李副省長喜歡喝哪一種?李副省長說:“我不喝甜的。”又讓服務員拿來酸奶。李副省長陰沉著臉說:“我不喜歡喝奶,上其它飲料嘛!”黎主任不知所措了。柴市長知道這位李副省長愛喝白酒,每餐必喝,少則二兩,多則半斤。他跟書記耳語了一陣,這才讓服務員上了兩瓶藍湖春白酒。李副省長一下子高興了。他指著那酒說:“這不是飲料嗎?你們市有這麼好的飲料,為什麼不讓我喝?”引得人們哄堂大笑。結果,那文件一次也沒執行,反而成了人們笑柄。從此,人們再也不相信訂的那些自我約束的條條了。

梅久紅說完,笑得前仰後合。楊一凡卻感到心情沉重。他說:“怪不得柴市長要堅持給我接風呢,原來有的領導就沒想做到令行禁止。看來改變作風,廉潔自律,必須從領導做起!”

6

兩個人正說著,楊一凡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下,是妻子喬麗婭打來的,就趕緊接聽。梅久紅問了一句:“是你老婆打來的吧?”

楊一凡衝梅久紅點點頭。突然聽妻子問他:“一凡,剛才說話的是個女的吧?”

“是梅久紅,咱們班的那個校花。”楊一凡說,“她在藍湖市當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她來辦公室給我介紹市裏的情況。”

梅久紅奪過楊一凡的手機,開玩笑地說:“麗婭,你該為有這麼優秀的老公驕傲吧。他來當我們的班長,我一定支持配合好他的工作。”

喬麗婭驚奇地說:“久紅,沒想到你也在藍湖。一凡不會打理自己的生活,你在那裏就替我多照顧照顧他吧。”

盡管梅久紅覺得喬麗婭說的言不由衷,還是仗義地說:“麗婭,有我在這裏,你就放心吧。我會替你把他照顧好的。”

喬麗婭沒有接腔。梅久紅接著說:“你們離開一天就想了吧?我不打擾了,你跟一凡說說話吧。”說著,把手機交給楊一凡,擺擺手告辭了。

梅久紅的話打亂了喬麗婭那顆平靜的心。在大學時,這個號稱校花、個性張揚的梅久紅就追求過楊一凡。然而,外號“公子哥”的陸昊卻聲明梅久紅是他的,誰要敢糾纏她,就跟誰玩命。嚇得男同學們誰也不敢跟梅久紅來往了。當時楊一凡在追求喬麗婭,可她不知道這個德才兼備的帥哥為什麼會喜歡自己。她的學習在班裏拔尖,性格卻靦腆文靜,從不張揚。她覺著自己配不上楊一凡,不敢有非分之想。所以,從來沒有主動過。楊一凡真心愛她,追他契而不舍,讓她十分感動,就接受了這位在眾人心中的白馬王子。梅久紅追求楊一凡沒戲,再說她也招架不住陸昱的狂轟濫炸,隻好束手就擒,做了他的老婆。

畢業後,喬麗婭跟梅久紅隻見過一麵,但不知道她跟陸昊已經離婚了。她給楊一凡打電話卻聽到了梅久紅的聲音,不免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梅久紅跟楊一凡都在藍湖市,而且都在常委班子裏,接觸的機會很多。他上任第一天,梅久紅就粘在他的辦公室,而且待到這麼晚,她不得不想,梅久紅會不會舊情複發,纏住一凡呢?頓時心裏不安起來。她嚴肅地警告楊一凡:“你可要小心梅久紅!”

楊一凡知道妻子擔心什麼,明確告訴她:“麗婭,我懂得應該怎麼跟她相處。盡管放心吧。”

“我們是十幾年的夫妻了,我了解你,相信你。隻是跟你開個玩笑,千萬別往心裏去。”喬麗婭突然覺得自己太狹隘了,又說了這麼一句。最後叮囑說,“睡覺不要太晚,最好不要超過十二點。”她知道讓他睡得太早是不可能的,如果他能做到這樣就很不錯了。

楊一凡說:“根據今晚久紅跟我說的情況,我覺得在這個市打開局麵難度不小。”

喬麗婭鼓勵說:“頭三腳確實難踢。但我相信你,不要著急。飯要一口一口地吃,問題要一個個解決嘛。”

“謝謝老婆鼓勵。”

喬麗婭笑著說:“你少跟我耍貧嘴!”

“嘿嘿!”楊一凡好像對妻子作了個鬼臉,接著問,“你怎麼還沒睡?”

“你一走,就像摘走了我的心,不僅屋裏空蕩蕩的,心裏也空落落的。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簡直像烙餅翻來覆去的,滿腦子都是你,就想給你打個電話,聽聽你的聲音。好了,聽到你的聲音我就踏實了。我要睡覺了,你也該睡了。”

“快睡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你也睡。”喬麗婭剛要放下電話,又想起了什麼,問他,“你在機關食堂能吃好嗎?”

“機關食堂辦得很好,飯菜多樣化,價錢也不貴,想吃什麼買什麼,你放心好了。”

“一凡,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一定要吃好。”喬麗婭叮囑一句,接著問,“你住在哪裏呢?是賓館還是單位?”

“我住單位,辦公室好大,三間辦公,一間休息,還有衛生間。我就睡在這休息室,這樣也省得上下班來回跑了。”

“第一天上班順利嗎?沒碰到什麼煩惱事吧?”

妻子這麼一問,楊一凡就想起了拒絕接風的事,但他沒有告訴喬麗婭。她對自己下來任職本來就不放心,這種煩心事怎麼能告訴她呢。隻是說:“一切都好,請老婆放心。天不早了,你快睡吧。”

“你也睡吧。”

“馬上搭鋪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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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字君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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