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兒身為國家軍人,食人民俸祿,自當保家衛國,痛殺倭賊,豈能在此國難當頭之際臨陣退縮,哪一天兒子光榮了,就讓大哥替我在父親膝前盡忠吧。——張靈甫
“鍾靈啊,你在南京浴血奮戰了數個月,還不是個團長,你大哥的生意做得很紅火,我看你就辭了軍職回家來跟著大哥做生意吧,免得刀槍無眼啊。”張靈甫的父親張鴻恩道。
“父親,孩兒不孝,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孩兒身為國家軍人,食人民俸祿,自當保家衛國,痛殺倭賊,豈能在此國難當頭之際臨陣退縮,哪一天兒子光榮了,就讓大哥替我在父親膝前盡忠吧。”張靈甫略有為難地道。
“好吧,好吧,你去為國盡忠吧。”鴻恩老漢有些黯淡,默然無語了。
一九三七年的那個冬天格外寒冷。在苦苦支撐五個月的全麵抗戰後,國軍主力傷亡慘重,北平、天津、上海、太原、濟南、南京、杭州等大城市相繼失守,全國的工業基地與通商口岸幾乎都被日軍攻占,中央財政失去了主要的經濟來源。悲觀失望的情緒彌漫在大江南北,亡國論甚囂塵上。西方輿論普遍認為:中華政府即將承認失敗,接受日本的和談條件。這年年底,就連同情我方的德國軍事顧問福爾肯豪森先生也建議,與日本和談,因為即使國軍的武器裝備能夠得到補充,也隻能勉強支持6個月。此時此刻,倭寇仰仗強大的陸海空優勢,在攻占南京後,又馬不停蹄地調集八個多師團、約二十四萬的強悍兵力,分兩路南北對進,企圖夾擊徐州,聚殲我軍於隴海、津浦線之間。而我軍戰鬥力最強的二十個德式師因在上海、南京全被打殘,無力再戰,頂在徐州前線的約六十萬國軍中,大多是武器裝備更差的西北軍、川軍、滇軍等地方部隊,中央軍精銳隻有湯恩伯的第二十兵團。
眼看又是一場以卵擊石的慘敗,人心浮動,軍心動搖。第五戰區副司令長官、山東省政府主席兼第三集團軍上將總司令韓複榘公然違抗軍令,不戰而逃,讓日軍輕易穿過山東全境,直逼徐州,使得第五戰區的正麵防線傾刻間門戶大開。
一九三八年一月二十四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以違抗軍令、擅自撤退的罪名,判處韓複榘死刑並執行槍決。在此之前,國民政府還向全國發布了重要公告:在對佟麟閣、趙登禹、郝夢齡等抗日烈士重申褒揚之意的同時,將四十餘名失職將領的懲處情況公諸於眾:六十一軍軍長李服膺等八人判處死刑,第十九集團軍副總司令香翰屏等兩人記大過一次,第三十九軍軍長劉和鼎以下三十餘人受到撤職、判刑等懲處。如此大規模整肅軍紀的做法,在國軍中尚屬首次,對全體將士產生強烈的震懾和衝擊,“寧死於戰場,不死於國法”,成為各級長官的高度共識。
韓複榘被正法的消息傳到長安,張靈甫渾身一震,馬上意識到自己得趕快回部隊了。
盡管他左臂上的槍傷並未痊愈。這天早晨,像往常一樣,婆姨邢鳳英在夥房裏下著手擀麵,爐灶裏的玉米秸稈卷著紅紅的火舌,燒得“劈裏啪啦”直響,大鐵鍋裏的水已經燒得滾開,“咕嚕咕嚕”地往外冒著熱氣。麵條快要煮好時,再滴上幾滴麻油,撒進一把蔥花,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便隨著騰騰的熱氣從夥房裏一直飄到院子裏。
院子裏,幾個侄子分成官兵與強盜兩派在打著雪仗玩,嬉戲的笑聲與醉人的蔥香四溢。五歲的女兒穿著花棉襖,“咯咯”地笑著,像隻蝴蝶一樣來回奔跑,四處躲避著紛飛的雪團。她不屬於任何一邊,隻要看見有雪團擊中哪個哥哥或弟弟,就會拍著小手歡呼雀躍。隻是她對父親還有著一絲生疏。
昨晚的一場大雪,將遠遠近近的山巒、阡陌打扮成粉妝玉砌的美麗新世界,連屋簷下吊著的一串串老玉米、紅辣椒都覆蓋上了一層潔白的積雪。
一身戎裝未褪的張靈甫,靜靜地坐著大門外,看著孩子們開心的玩耍,仿佛想起自己童年時的嬉戲:多習戰陣,自任指揮,授以坐臥進退之方,便不由得啞然失笑。他從蚌埠回到西安後,先是在醫院裏住了半個月,才回家小住了數天。前不久,蔡仁傑來了一封電報,告訴他部隊因前期傷亡慘重,已奉命退出戰場,撤回漢口休整,並特地囑咐他安心養傷,不必牽掛。本來,他都是天生的職業軍人,聽見槍聲手就癢,並不打算在家裏多住幾天的。這時候,收音機響了,一條重大新聞抓住他的心、催他歸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