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洲是典型的南方城市,每到四月就多雨。
淅淅瀝瀝,再撞上倒春寒,每一次呼吸都是冰冷而潮濕的。
林璟明的葬禮就正好撞在了這麼一天,使得不得不將本定在戶外的告別儀式,挪回了室內。
葬禮上,檀香嫋嫋,高僧身披袈裟攜一眾徒弟坐鎮。
主賓身上皆是黑白灰為主色調,說話也都壓低了音量,輕聲耳語,唯恐驚擾到逝者。
“清泠,那邊交給別人,去看看你婆婆有沒有好一點。”
藺書琴被兒子去世的消息打擊,在葬禮前幾天一直住在醫院裏,今天勉強堅持出席,方才還是忍不住悲痛暈了過去。
白清泠本來正在門口接待來賓,聽見公公林青山發話,順從地應了聲“好”,卻在路過洗手間的時候餘光瞥見袖子上不知什麼時候沾了點黑色的墨跡。
藺書琴有很嚴重的潔癖,已經到了眼睛裏容不下沙子的地步,要讓她看到,又要不高興了。
白清泠走進洗手間,正在思忖怎麼處理這塊墨跡的功夫,就見身後不遠處兩位年輕的富家小姐結伴走了過來。
“你剛看到了沒,張家那個老幺想跟林意深要微信,林意深理都不帶理的直接當沒聽見給帶到別的話題上了,之後她臉都漲紅了哎,好好笑哦!”
“看到了,差點沒把我笑死好吧,她以為林意深還是以前那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啊,人家現在是林家唯一的繼承人了,那可是皇太子,哪裏還瞧得上她啊……”
白清泠站在洗手池最靠內的位置,加上一直低著頭,兩位大小姐進來也沒注意到她,隻顧接著說:
“不過有一說一,其實以前我就覺得那個林意深啊,雖然身世不怎麼好吧,但是那副皮囊長得真是……嘖嘖,絕了。”
“別說了,上次姍姍去健身房偶遇他,說是當天晚上回去就做了夢——一直念念不忘現在!”
原本以為是墨跡的東西其實隻是黑色的碎紙灰,白清泠用手一撚便很快清理了下來。
她不想被這兩位年輕名媛發現聽到了她們的小秘密,趕緊在她們走進來的時候低著頭走了出去。
舉辦葬禮的場地就在陵園內,白清泠也是第一次來,再加上這一整天她一直在外場走,內場隻有剛才藺書琴暈倒的時候才跟著進來了一趟,現在單獨過來,一時之間還有些摸不清楚方向,隻能憑借著感覺繼續往前。
走過拐角,她看見了正在窗前透氣的林意深。
大概是作為死者的親兄弟,林意深今天的穿著比任何人都要肅穆,從裏到外皆是一襲黑色,如夜般的黑色線衫帶著高領,將喉間凸起托舉,仿佛高不可攀的懸崖。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鼻梁上一副銀邊鏡著冷色調的光,指間夾著一根煙,目光卻眺著遠方,滿眼沉沉思慮,許久也沒有抬手抽上一口。
就像剛才那兩位世家小姐說的那樣,臨洲的上流圈層也都知道,林家的二兒子林意深是林青山年輕時的一場意外,後來林青山得知這件事後,在林意深五歲那年從其生母那邊接了回來,養在身邊。
說是私生子,但林青山對兩個兒子沒什麼區別,林意深從小和林璟明生活在一起,接受同等的教育,從不厚此薄彼。這種一碗水端平的做派,在林青山參加很多圈內聚餐和酒會的時候,都會被拿出來當做一種美談。
“小叔。”
那麼在這樣的夜晚,他會在想什麼呢。
白清泠叫了一聲,就看林意深回過神來,第一時間把手上的煙先掐滅在旁邊的煙灰缸裏,而後才看向她,輕聲應道:
“嫂子。”
男人聲線不算太低,但磁性強烈,天生帶有一種極富質感的厚度。
白清泠走過去,嗅到男人身上一點混著檀香的煙味,抬眼,對上林意深肅然的雙眸。
像林意深這種人,就是天生的決策者,眉眼間盡是殺伐果決,縱橫捭闔。
隻一眼,就讓人不自覺地心底生出想要臣服的念頭。
確實,是會讓人做春夢念念不忘的類型。
“剛才爸讓我過來看看媽怎麼樣了。”她微微朝林意深彎了彎嘴角,眉頭卻因為自己的困擾而小小地皺了一下,“可是這附近的休息室都長得差不多,我有點分不清。”
林意深立刻會意:“我帶你過去。”
休息室裏,家庭醫生正在照顧藺書琴,聽見敲門聲過去開門,看見是白清泠和林意深兩人,立刻禮貌道:“夫人剛剛睡著,現在不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