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也是白清泠過過最混亂的春節。

理論上高血壓暈倒其實沒那麼危險,之前林青山說是也暈過一次,後來在去醫院的路上自己就醒來了,也是那次之後,他開始服用餐前降壓藥。

但這次似乎有些不同,直到救護車抵達,林青山一直沒有蘇醒,到了醫院之後,很快就被推進了ICU。

白清泠也被安排了一係列檢查,坐在病房裏的時候,腦海中浮現出老皇帝毫無生氣地躺在救護車裏的畫麵。

雖然她早就知道,人生世事無常。

可真的看到剛才還在那冷嘲熱諷的人,說倒下就倒下了,還是忍不住有些慨歎。

“怎麼歎氣,是不是哪裏痛?你如果有不舒服,不管多小,都立刻告訴我。”

當下,藺書琴扯著林璟明在ICU門口守著,隻剩下林意深陪在白清泠的病床旁,自己頂著一臉傷,握著她的手的掌心卻緊張得直冒汗。

“沒有不舒服,”

白清泠側過頭,用手摸了摸他臉上的擦傷,聲音很輕:“你看看,破相了。”

剛兩個人纏鬥在一起,在那種關頭,都是下了死手的,即便是贏家,也討不到太多好。

林意深已經算贏得很體麵了,臉上大部分都是擦傷,少量青紫,嘴角也被打破了一塊,此刻已經結起了血痂,微微發暗。

“嗯,變醜了。”

他抬手覆上白清泠的手背,側過頭在她掌心親了一下,“會嫌棄我嗎?”

“會,所以我待會去看看修複的產品。”白清泠嘴上和他開著玩笑,語氣卻一點也輕快不起來,“意深,你說我剛才是不是不應該裝肚子疼?”

她確實沒想到藺書琴會被逼到這個地步。

也沒想到林青山的身體現在已經差到了這個程度。

“不要這麼想,清泠。”

林意深知道白清泠無論經曆了多少,內心也仍保留著最後那一分善良,她去爭,去奪,但當下這個局麵,一定是她不樂見的,“你是為了保護我才這麼做的,畢竟我們沒有退路。”

他最近確實行事有些激進,昨天林璟明說手頭上有他黨同伐異的證據,估計是真的抓到了什麼東西。

而林青山對他的不滿也是由來已久,經曆上次逼宮之後就更甚,一直隱忍不發,也不過就是在等一個適當的時機。

剛才那個情況,白清泠如果不出聲,先機就會被藺書琴握到手裏。

白清泠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會在那個時候把懷孕這張牌在林青山麵前打出來,將藺書琴逼進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打亂他們的節奏。

“如果真的要把這件事算到某個人頭上,那也應該找我。”林意深是真怕白清泠在這個時候因為負罪感而鑽了牛角尖,“你現在還懷著小朋友,不要想這麼多,好嗎?”

白清泠點點頭,定了定神,才發現林意深的手還在發抖。

剛才在那一片混亂中,藺書琴和林璟明信沒信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林意深是真的信了。

他當時手已經抖得厲害,隻是白清泠以為他眼眶那點紅,是剛才和林璟明被怒意紅了眼。

直到後來上了救護車,聽到他帶著濃重的鼻音問醫生她會不會有事,才終於得以確定,他有多害怕。

“好,不想了。”

白清泠想到他片刻間便為她紅了眼的樣子就覺得心頭發軟,忍不住探出身去抱他,“是不是真的把你嚇到了,對不起哦。”

“你不要道歉,這不是你的錯。”

林意深回抱住她,臉埋進她身上那條針織裙堆起來的衣領中,鼻尖麵頰盡是柔軟的觸感,“是我現在太敏感了,你很難想象到我現在這個程度。”

其實別說白清泠很難想象,林意深自己都覺得很難想象。

他自詡並不是一個情感很細膩的人,大概也是因為在他的世界裏,目標實在太過明確,所以在學生時代的很多年裏,他都不太關注環境,對周圍人的喜惡後知後覺,被喜歡和被討厭,都是很久之後才從他人口中得知的。

上次他和王刻銘出去小酌,因為每次都約在射擊場有點膩了,就難得找了個清吧。

兩人又是好久不見,王刻銘整個人都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有說不完的,沒營養的話,林意深端著酒杯,不自覺地便有些走神,聽背後那桌人在聊天。

那桌人裏應該也有一位準爸爸,但那個人麵對分娩顯然要坦然許多,麵對朋友們的關心,他還能笑著反過來寬慰朋友說:“現在醫學技術都多發達了,難產了就剖嘛,我老婆現在天天盼著趕緊剖完算了,太遭罪了。”

他聽到那句話,有點回不過神來,直到王刻銘問他怎麼了,林意深才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

見他沒事,王刻銘還開玩笑說以為他年紀輕輕就得了帕金森,隻有林意深自己知道,他是在害怕。

他居然隻是聽到陌生人口中“難產”兩個字,就已經怕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