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現在醫學技術很發達,之前林意深看了相關的書籍,看到裏麵寫說:據統計,每十萬個產婦裏,隻有十六個因難產而去世。
當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個冰冷的數字,被加入到一個龐大的數據之中的時候,好像什麼事都變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林意深當時腦海中隻有一個想法:假如白清泠是那十六分之一。
他們兩個人這輩子好像都沒有怎麼得到過命運的眷顧,林意深現在有時候回望自己的人生,感覺命運對他唯一的垂憐,就是讓白清泠出現在了他的生命裏。
因此他從不覺得命運溫柔,命運充其量隻是算不上殘忍,所以他叛離了命運,隻相信自己抓在手裏的東西。
但這種獲取安全感的方式,在生命的麵前,就隻剩下了蒼白。
在這種他無論如何努力也都無能為力的事情麵前,林意深也終於明白什麼叫關心則亂,明白為什麼有人無法控製自己不去庸人自擾,不去杞人憂天。
白清泠聽到這裏,是真的忍不住側過頭去彎起了嘴角。
她不知道為什麼,懷孕沒有讓她變得脆弱,反而讓林意深變得多愁善感,她使勁地拍了拍他的背,希望他從那種情緒中掙脫出來,嘴上卻仍是溫柔地寬慰:“哪有那麼誇張啊,我覺得我們的小朋友很乖很乖,反正到時候實在不行還可以剖嘛。”
可剖腹產也不是完全沒有風險。
林意深想說,又忍住了,他不想再給白清泠帶去精神上的壓力,哪怕是任何一點。
“好了,不說這些了,你想吃點什麼,我去幫你買。”
這個話題進行到這裏便告一段落。之後白清泠吃過飯,開始了午睡,林意深才從病房出來。
在白清泠麵前,他的柔軟與脆弱袒露無遺,一旦回到獨處,林意深那些情緒又被極快地收斂幹淨,回到了那副刀槍不入的模樣。
他在白清泠的病房門口坐下,給鄭群打了個電話過去,張口便是開門見山:“鄭群,你現在能複工嗎?”
“怎麼了,林總。”
鄭群那邊應該是正和家人吃飯,背景音很快從熱鬧到安靜,“我隨時可以,您有事直接吩咐……不過這是出什麼事了?”
“董事長現在住院了,正在搶救。”
住院部走廊的頂燈是全國統一的冷白色,林意深抬手推了一下眼鏡,白光正好為鏡片鋪開大麵積的冷色。
“具體情況還不知道,但我們都應該先做好心理準備。”
這次林青山高血壓住院,如果很快痊愈出院,那大家當然還是各歸其位,各司其職,一切就當沒發生過。
但假如林青山真的中風,或是腦梗,失去了執掌公司的能力,這裏麵的東西就很多了。
“好,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首先,董事長的位置空出來,那麼股東那邊就應該立刻推選出一位代理董事,暫時取代林青山,坐上董事長的位置,執掌大局。
這個位置,隻要坐上去了,到時候林青山即便是出院了,再拿回去,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林璟明當然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林意深猜測,藺書琴扯著林璟明寸步不離地守在ICU門口,估計母子倆也正是在謀劃著這件事情。
“好,然後還有件事,鄭群。”
其次,雖然概率極小,但往最極端的可能性去考慮的話——
林青山的遺囑在很多年前就已經立好了,為的就是防止自己哪天出了意外天下大亂,裏麵詳細地規定好,他死後手頭上所有股份,房產,公司,以及林氏旗下子公司,全部由長子林璟明繼承。
“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是我在這個公司裏最信任的人,所以我也必須對你誠實。”
果然,現實才是最大的黑色幽默。
一直當狗一樣養的私生子現在成了最希望他活下來的人,
而當下正守在ICU門口的賢妻孝子,卻不一定這麼想。
“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風險非常大,如果不成,你之前所有的奮鬥和努力都會回到原點,甚至可能要直接轉行。”
“林總,都到這個田地了,再說這話就沒意思了,你也說我跟了您這麼多年,這點覺悟我要是都沒有的話,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敢跟著你幹!”
鄭群聽林意深把話說到這地步,倒是先一步急了。
“幹,幹就完事了,不成功便成仁,更何況這公司,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能接得住!”
聽到鄭群這句話,林意深終於露出踏出病房門外的第一個笑容。
“好,那就一起去幹吧。”
他終於要終結和林璟明這麼多年來的仇恨與宿怨。
將這些過去全部一刀斬斷。
從此沒有厚此薄彼,沒有明爭暗鬥。
隻有弱肉強食,
成王敗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