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天色黑得可怕,見雲特陰深驅之不散。
有個黑疤臉的女人,腳有點跛,但不是很明顯,突然走進來,對陳鼎問了些吃藥後會過敏的問題,時間約延續了半個小時,才慢慢離開。
現在病房又剩下三個人,陳鼎急急向瀟清數講述,之前從雲雕醫院的屍庫前轉到雲特的過程,可剛說完,王強就帶著幾個警察推門而進。
“陳醫生,我們需要對他錄錄口供,請方便。”
陳鼎被突來的意外,嚇得一大跳,但也隻好說:“你們先退出去,十分鍾之後,再進來可以吧。”
薛就星搶著開口:“原因也不說明,十分鍾可不能多。”
陳鼎:“那當然,這是我與他的私事,不希望有外人在。”
王強:“能理解你對他的付出,那我們在外麵等候。”
“好,請諒解。”
等眾警察一退出,瀟清數就見衛盧盧即時將門關閉,他感到很突然,但還沒有來得及開口發問,陳鼎已靠近了他的耳邊。
“你快從窗口走,馬上離開雲雕。”
瀟清數小聲問:“為什麼?”
陳鼎小聲說:“如果你決定答應,我就告訴你原因。”
瀟清數:“為什麼不可以先告訴我。”
陳鼎:“所有原因,我已寫在信上,你離開雲雕後,再打開,一看就明白,但在五百公裏以內不要拆,記住,要遠遠的逃走,從此隱姓埋名……。”他跟著拿出一封信,正想交給瀟清數的時候,可衛盧盧卻急急地靠了過來。
“你快看,這是汪龍發來的短信……。”
陳鼎:“什麼事?”在說話中,已急急把手機拿到了手中。
衛盧盧:“好可怕,該怎麼辦,他已到了非要見我們不可。”
瀟清數:“能不能夠給我看一看。”
“好吧。”陳鼎跟著說:“你看後就馬上走。”
隻見短信寫著:“往租住樓相反方向,走一百米上車,你們兩個,速來救我,我受重傷,正流血不止,多少錢我都照付,但要絕對保密。”內容雖不長,但卻猶如一道聖旨,根本由不得有任何違背與反抗。
“走。”陳鼎拍了拍瀟清數的肩:“你快走。”
瀟清數驚疑未定,匆匆接過信,可僅走幾步,就見剛才那個黑疤臉,正躲在遠處的樹林下,等他把頭伸出窗外,正想爬出去的時候,卻大吃一驚,忙退回來小聲說:“左右二十米外的兩邊都有警察,現在我已走不了的,另外,況且我也不怕他們錄什麼的口供。”
“這就**煩。”陳鼎跟著說:“那我們先去,而信你先給我保管,以免落入警察的手裏。”他跟著伸出長長的手,目光和舉止,非要不可。
“好吧。”瀟清數雖然一千個不願意,一萬個不願意,但看著陳鼎焦急的神情,最後還是把信退了回去,說:“但你們去的時候也要小心。”
“如果我們兩天還沒有回來,你得要……。”
可就在這時,不但外麵傳來了強烈的敲門聲,並且在轉眼之間,薛就星竟已帶人,從後窗口爬了進來,動作粗魯,十分不禮貌,另外還有三個之多。
“在錄口供期間,請兩位暫時避一避。”
陳鼎:“這能理解,對了,我們正要到國家莊出診,至少一個小時才回來,而你們有沒有什麼還要我說的。”他邊說,邊撥通了市長國程偉的電話,從話中可以聽得出,出診對象是市長的父親。
“暫時沒有,那你們先雲吧。”
境換況變,在石洞內。
西落東起,光陰推移,連續幾天,麵麵相對。
孤男寡女,有糧調養,元複能亢,心事漸多。
到第八天入夜,汪龍展轉翻側,無法入睡,燭光中,往事如新,而他雙眼,則久久地注視在石壁上,‘君留柔筆如明月,妍唯借紙把心張,不求雙飛遨天涯,隻求今生思無悔。’字的大少,還有筆畫的變化,幾乎與原稿跡如出一轍。
他能猜得出,眼前這首詩,肯定是丘敏妍花了無數的心血,才有可能親手刻鑿上去的,所以現在不但,不停地想著丘敏妍的用意是什麼,並且不停地去猜測丘敏妍各種可能的情況,隻是越想心就越矛盾,而有些事卻反複再反複自問。
“如果丘敏妍在石洞裏,以後李平怎麼辦?”
“我欠李平的,已夠多夠多。”
“我不能把兒子的媽媽趕走。”
“我不能為了我自己的愛情而把兒子傷害?”……
音量雖不大,但身邊的人肯定能聽得一清而楚,在這有聲可聽的自言自語中,不知不覺已入夢,醒來的時候估計已是淩晨三點時候,麵對兩善乏策的問題,除了矛盾還是矛盾,雖重重複複苦思,但毫無進展,他側眼細看,確認丁惠珍依然睡著,於是開始輕輕地爬起來,然後走向洞口外。
“思君洞”
這三個字就刻鑿在洞口一塊吊石的內頂上,他可以感覺得到,丘敏妍站在這洞口,已不知度過了多少的日日夜夜,而腦海還記得最後那次見麵的情形是,丘敏妍分別眨眼的次數為:一次,三次,一次,四次;一生一世,丘敏妍隻求一生一世。
他用盡全力,最終眼也出眨了:一次,三次,一次,四次;一生一世,他也隻求一生一世,在那時候雖絕望,但卻無盡幸福,當時水井密室的糧食早就用盡,之後倆人擁抱著,慢慢倒落在地上,之後再沒有相關的記憶,因那刻已堅持到最後。
“你在那裏,敏妍?”
邊回憶,邊呼喚,心更孤獨。
“敏妍,你在那裏?”……
這不止是水井密室的最後記憶,並且是愛的終生約定,還有對天的山盟海誓,他摸著‘思君洞’三個字,反反複複地輕呼丘敏妍的名字,都不知重複了多少次。
“在想往事吧?”
突然聽到有人問,汪龍才知道丁惠珍已站在他的背後,可他並不知道丁惠珍是什麼時候出來的,沉默了好一會,才稍為回過神,但並沒有調轉頭,而是將目光投往遠方,想著他的無盡心酸,而抬頭卻見陰雲密布,久旱後的雨水將要到降臨。
“是的。”
丁惠珍:“可否說出來,讓我也聽聽?”
汪龍:“成,首先,到現在,我還不知道我是怎樣離開水井密室的。”
“理解。”
汪龍:“當我醒來的時候,已到了另外的地方,第一次睜開眼睛時,在左麵看見的是一個政府的裝屍袋,好像,是去了一次地府。”
丁惠珍:“難道?”
汪龍:“什麼事?”
丁惠珍:“根據案件宗卷記錄,九月十七號雲雕殯儀館,兩名駐警被殺,丟了總共十具屍體,但留下四具新屍體,也就是說,那晚搶屍的人,有四個被擊斃。”
汪龍:“殯儀館,怎麼會有駐警的,莫非我當時已到了殯儀館的屍庫,那為什麼連我爸爸都不知道?”
丁惠珍:“有可能,因為當時雲雕嚴禁土葬,不管窮富,屍體都得由政府管理,至於你爸爸也不知道,因為如果屍體已被法醫鑒定,警方在破案前有權保密,而駐警,肯定就是防止你爸爸搶屍所設的。”
汪龍:“那為什麼當我屍體失蹤以後,還不告訴我爸爸?”
丁惠珍:“也許最初警方認為殺人搶屍的就是你爸,何況本來就懷疑你爸是四大凶案的主要凶手,自那以後,警方更有理由跟你爸玩遊戲,正因為這樣,後來你才能有機會輕而易舉的辦到出國手續,甚至連口供都不錄半句,除了出於保密,另外就肯定是政府難辭其咎。”
汪龍:“好恐怖。”
丁惠珍:“這問題不能完全怪警方,因為你爸直到一個月前錄口供,也始終沒有對兩億三千萬,給出一個去向的答案。”
汪龍:“警方對付我家的理由,一向充足。”
丁惠珍:“後來呢?”
“你還想聽。”
“是的。”
故事複述重新開始。
等汪龍往右邊側過臉的時候,沒多久,李平端著一個碗進入房內,後來所看到的,是李平一口一口地給他喂香羹流食,最初的神智是很糊塗的,大約兩三個小時過去,再次的昏迷,又醒了過來,終於慢慢產生清晰視覺。
見李平雖非美麗飄亮之流,但卻十分標致得體,就好像每一寸部位,都經過一次鬼斧神工,即從相貎上來說,五官端正,雖稱不上絕頂,但至少屬於上上之輩,這是他醒來之後的第二次吃東西,所以知道還在人間活著。
當時的李平,是這樣的一個李平。
頭,總是低著的。
嘴,一言不發。
眼,從不敢對視。
總感覺,李平的所有神經,好像就隻在乎他的一個嘴,但手白淨輕巧,每次當他張開嘴,都能準確地將流食送入口中。
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意識更加清醒時,就掙紮著爬起來,雖不可獨自直立,但扶牆而走,還是能夠勉強移動著雙腳。
可每次移步,全是心碎,甚至趨於絕望,因為所見的,竟是個地下室,更殘酷的是裏麵隻有兩個人,而門則大鎖重重。
不過房內倒算豐富,發現學習書籍,竟應有盡有,並且備齊素描的一切用品,很明顯,操控地下室的人,對他很了解。
人與人之間,還來不及熟悉的感覺,就已迅速開始陌生。
心與心之間,還來不及靠近的距離,就已迅速開始拉遠。
從那以後,就算見麵,他看也不願再多看一眼李平,在長時間的無言中,他每時每刻,隻顧畫麵,他畫的畫,是丘敏妍的素描肖像,他畫得如癡似醉,那怕睡著了,筆,也是依然拿在手。
他自始至終,既不問李平,為什麼要關他,也不問李平,什麼時候,或者要等多久才會把他放出去,可有一天,李平和往常一樣把飯菜送來時,突然停在門口呆呆地站著,竟還開了次口。
“這張百分之一百像。”
聞聲的他雖感到意外,但很快就知道,而李平不過是被肖像的逼真所驚呆,不知怎的,從不看李平的他,這次竟久久地注視著,甚至眼神不加思索,由上而下,由下而上,目不轉睛的,越看越認真,越看越熟悉。
“真的?”
李平:“我說,百分之一百像丘敏妍,是真的﹗”
汪龍:“你不說慌?”
“我從來不說慌。”
雖然李平並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會被這樣色迷迷地看著,但在回答中不但重重地點了三下頭,並且說話的語氣,說得非常之肯定,猶如斬釘截鐵般容不得再否認。
看著看著,汪龍笑了,汪龍大笑了,汪龍哈哈地大笑了起來,他失去了最起碼的理智,笑聲在地下室一浪接一浪地回蕩著,終於轉過臉,可卻突然的大喊大叫。
“敏妍,我看見你了,我又看見你啦……。”
“敏妍,我看見你了,我又看見你啦……。”
“敏妍,我看見你了,我又看見你啦……。”……
這句話,汪龍不知喊了多久,重複了多少遍,當他無意中再轉過身時,見驚慌失措的李平還站在門口,既不敢進,也不敢走,竟就當奴婢吆喝。
“你去殺雞,拿多多的酒來,我又看見了敏妍,我要慶祝……。”
“好,好好,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