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1 / 2)

太妃頷首。眾宮女上前擺榻,幾個宮娥將一麵梳妝鏡搬上大殿。一眾宮娥個個身姿美好,正中間走著的,是剛剛滿十五歲的四公主蓮心。小公主模樣還沒長開,舉止柔軟得體,風範優雅,緩緩踱步走向梳妝鏡,一時之間奪得不少稱讚。

皇後娘娘雍容淺笑,提了華服走到梳妝鏡邊迎接著小公主。用桃枝拂去鏡子前本不曾有的塵埃。卻不曾有一個母親為女兒掃去一身不幸的祝福,畢竟,她的命運是注定了的一生無憂。宮娥們伸手解了四公主繁複美麗的發辮,然後輕輕綰起了公主的一頭青絲,做了一個流雲髻。

忽然耳邊有熱風吹來,白白抬起頭,看見長公子笑得自在,他低聲問她:“你及荊那天,做的是什麼發髻?”

普通人家的女兒,求的是富貴,自然是要做牡丹髻,白白溫順的笑著:“我母親隻願我一生無憂,做的是青螺髻,我並不喜歡的。”

他將手按在我她的手背,又低聲道:“我皇祖母要你過去。”

白白有些害怕。她知道那是一個經曆了一生沉浮的女子,見過太多的宮廷煩擾,也見過了太多血雨腥風。男子的寵愛和女人的妒忌她都曾擁有並且在這一切之後獨善其身,她要見她,她為何要見她。

長公子隻是伸出一隻手,他看到了她目光中片刻的驚懼。

白白的手撫摸過裙擺,悠然站起,隨著他緩步走向太妃。她的身子在顫抖。因為她知道自己將麵對的女子,可以輕易地決定她的生死。

白白跪倒在她的榻邊,驚恐和憂慮在她的胸膛裏滾滾而過。老太妃摩挲著拉住她的手,感覺到她的抖動,觸摸著她的指尖,忽然綻放出了一個笑容:“來,孩子,坐在我的身邊。”

白白的淚水沿著發髻一點點打了下來。她回眸看了看長公子,他依舊與人談笑,忘了自己。

皇後正在把金玉發釵插進公主的發間,看見白白依著太妃坐下,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她不敢說話,輕輕挨著這個年邁的婦人。有些渾噩,孔筠不知去向,桂梧依舊淡漠地飲著酒。

過了不知多久,婦人才對低頭偷偷哭泣著的白白說:“去找你郎君吧。”

她給了白白太多恩典,白白默默無聲,輕輕走開回到長公子身側。彼時才意識到,原來,及荊宴已經結束了,而她也被正式冊封為長妃。

躺在榻上,她依然想不懂太妃為什麼對自己如此無尚的待遇。她想她或許終此一生也不會明白。

今夜是四公主的及荊禮,也是自己嫁給大梁國長公子的第一夜。從今之後,共髻束發,相伴一生。

忽然想起,這是一個自己從未了解過的男人。

心一點點墜入穀底。夜色暈染了紗窗,漏裏沙涼,梧桐老,梨花薄。

淚水朦朧裏,那一身白衣的男子輕輕走近她,她向被子裏縮了縮。苦澀的滋味流入口齒間,她緊緊咬住,一聲哽咽,她淚如雨下。

靜哲靜靜看著她,一點點感受到她心底的深濃的寒契。他如玉般纖長的手指也漸漸冰涼了。

“我願許你一生。”末了,他慢慢說。隻是語氣也是冰涼的,隱忍的。或許他的確有自己的目的,然而麵對此時的她,隻能暫時放下。

他把她從床上拉起來,她依然在默默飲泣,好像一個孩子在痛悔自己冒失犯下的罪過。他把一枚銅鐲緩緩套進她的手腕。皓腕如玉,銅鐲在燭光下金色的光芒溫暖人心。

白白抬起紅腫的好像核桃的雙眸。默默看著那古舊的銅鐲,上麵隻刻著的簡單的花紋也快要被時光磨去痕跡了。

他躺在她的身側,把綢被輕輕拉上,給了呆愣的她一個腦瓜崩:“去把蠟燭吹熄,我們該睡了。”

這幾夜,他總宿在她這裏,卻不見任何出軌的舉動。她知道有許多女子百般手段都無法得到如此寵愛,她雖不屑,卻免不了有些感動。偏這幾日總是下雨。天空陰沉,簷下的雨水滴滴答答不盡。她的窗格外,紫色的碎花墜了一地。白玉欄杆上也沾染了些秋日冰涼的氣息。撤了玉簟,在玉枕上覆了錦緞,還算暖和些。

白白剛開始對夜間如此總覺得有些不安,可他和衣而臥,雖然有時候把她拉進懷裏抱著,卻總未見什麼異常舉止。她總在枕頭下備著鋒利的簪子,如果真發生什麼的話……都是些愚不可及的念頭。

一早上就會不見了人影,身側還有著微微的他的體溫和味道。從小到大,她記得的味道,一個是哥哥的,另一個,就是她不想記住也要記住的他的了。穿了夾衫,懷裏都是宮娥們繚繞在衣上的沉香氣味。懶懶的拿起筆,抄寫詩詞解悶,卻聽見門口宮人的通報聲。翹首望著,長公子身邊的宮人正在解開長公子濕了的蓑衣。又裝作不經意收回心思,繼續用簪花格體臨著字。

她正寫著,忽然看見一把沾著雨水的黃色蟹爪菊放在了她的書桌邊,停了筆,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