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太多。」娘親打斷我的自怨自艾,「且不說世子年少,過些年月就會改變,單是侯爺夫人,也會勸阻。你不若當沒聽過,該如何便繼續如何。」
仔細想來,確是如此。
我不再庸人自擾,幸好,世子也未再提及。
反倒是娘親,對世子表示暫不為我相看,催著他好好讀書。
「我可不願阿蠻將來受苦。」
不知是否這話起了作用,元康二十二年,世子鄉試奪魁,中了解元。
來年春天,十五歲的少年,參加了會試。
尚未等來結果,便逢天子駕崩。
朝廷各派爭鬥,最終於端午之後,四皇子榮登大寶,年號承康。
長遠侯府被赦,汙名洗卻,封號仍在,侯爺重返朝堂。
接世子回府那日,夫人親自拉著我手:「阿蠻,你為世子做的,我都記在心上,跟我們一道回去吧。
」
我未能拒絕。
身契猶在,我依然是侯府奴婢,便是主家再好說話,也不能亂了分寸尊卑。
臨走,娘親抱著我流淚:「當年若不將你撿回,你好歹還是好人家的女兒,娘親是不是害了你呀?」
娘親懂我,這些年我們相依為命,看似過得苦,實則無拘無束。
辛苦忙碌一天後,坐在院落中母女小酌,不必守什麼規矩,也不用擔心犯了誰的忌諱。
放肆談論,嬉笑怒罵,好不自在。
「你不撿我回來,我早餓死了,做奴婢的命都沒有。」我忍著眼淚安慰她,「娘,你是世上最好的娘親。」
16
回侯府的當夜,世子帶我來到杏樹下。
這樹是他幼時所種,我挖坑,他扶苗,一起澆水除蟲,照顧了三年才結出果實。
他那時頑皮,杏兒青青就摘來吃,被酸出眼淚,嗚嗚直哭。
「世子莫不是又想吃青杏了?」
憶起往事,話音裏帶了幾分調笑。
他白我一眼,俯身尋到位置,刨開厚重的泥土,挖出一個檀木匣子。
小心翼翼拂去上麵塵土,打開後,見到薄薄一張宣紙。
竟是我的身契。
「當年,我問娘親要了你的身契,埋在這裏。本打算在你及笄那日一道給你,誰料,突逢巨變,侯府被抄,便再也沒有機會拿回。」
他遞給我:「阿蠻,你不是奴婢,也不會是通房。」
但我們都知道,我亦不會是正妻。
今非昔比,侯府尊貴,不是我這般身份可以高攀的。
世子唯一能給的,隻是良妾。
不會被買賣,不會被隨意打殺,能在他的庇護下,安穩度日。
但人總是貪心的,聽過了他說要娶我的話,如今這般結果,明明得到了年少奢望之物,我竟不覺欣喜,隻覺悵然。
還是娘親說得對,年少時的想法,總會改變的。
我自己都是如此。
何況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