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平泉的金色堂和日光東照宮巧致細密的工藝裝飾,龍安寺的石庭(十五世紀)、桂離宮(十七世紀),還有眾多的茶室、茶亭的簡淨的象征之中,發現自然之生命、讀出人生之哲理、吸收宗教之精神的,更是熱愛日本文化的西洋人的感覺,他們或許正要接受今天日本人的傳統。能劇比歌舞伎;水墨畫比大和繪;瓷器方麵,誌野、唐津比鍋島、伊萬裏;撚線綢比友禪織:作為日本之美,未必隻是禪或茶道的影響,而是自古以來的精神。繪畫方麵的雪舟(一四二〇—一四〇六)、連歌方麵的宗祇(一四二一—一五〇三)、茶道方麵的利休(一五二一—一五九一),對此芭蕉說過“一以貫之”的話。確乎如此。我也很害怕這個詞兒。水墨畫,雪舟達於極致;連歌,宗祇達於極致;茶道,利休達於極致;還有,俳諧,芭蕉達於極致。日本的小說,十一世紀初的《源氏物語》貫絕古今。和歌當數《萬葉集》(八世紀)、《古今集》(十世紀)、《新古今集》(十三世紀)等。佛像雕刻,自飛鳥(五九二—七一〇)、天平時代(七二九—七九四),佛畫和金工,天平時代為最高,禪當數鐮倉時代,陶瓷當數桃山時代(十六至十七世紀)。此外,不用說,世界最古的木造建築法隆寺(七世紀)是最高超的佛教建築。再向前推,彌生時代(公元前二三世紀至公元二三世紀)的陶器、土器和埴輪具有女性的素樸溫雅,在此之前就有數千年的土器、土偶,其男性的強烈和妖怪的造型,超過了今日的抽象雕刻。自繩文至彌生,由男性威猛的奈良時代到女性婀娜多姿的平安時代,兩者極為相似。平安的優雅和物哀,形成日本美的潮流。還有,經過鐮倉的蒼勁、室町的沉滯、桃山和元祿(一六八八—一七〇四)的華麗,迎來了西洋文化進入百年的今天。
昭和四十四年(一九六九)執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