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蘇育參加了高考,考了個全校第一,一時間這消息成了一條爆炸新聞,黃敬蓉也成了傳說中的神奇人物。蘇漢群以前下班從不按時回家,有時候還加班,現在每天早早回來,紮起圍裙就進廚房做飯。黃敬蓉常常頂著星星月亮回來,一進門換上拖鞋,往床上一歪說累死我了,站了一天。那本她過去常常看的《紅樓夢》被壓在了枕頭底下,好久沒拿出來看了。
蘇漢群想讓蘇育報清華大學,黃敬蓉說還是安徽科技大學好,她說,你別光看清華牌子大,其實,要說培養高端技術人才還是科技大學。蘇漢群說你還真想讓小育去當科學家不成?她一個女孩子家,怎麼比得過那些男孩子呢?黃敬蓉說你這是封建思想在作怪,女孩子怎麼了,女孩子也能當科學家,你沒看那《第二次握手》裏麵的丁潔瓊嗎,她就是個女科學家。蘇漢群說,行,行,我不跟你爭了,你說咋報就咋報吧,不過我覺得這事兒也該征求一下小育的意見。黃敬蓉說她一個小毛孩子懂個啥。
其實黃敬蓉和蘇漢群的談話,蘇育斷斷續續地還是聽了個明白,不過她沒有跑出來說明自己的想法。她知道黃敬蓉的脾氣,像她這樣的人再怎麼跟她爭辯都是沒用的,不如自己來個決斷。於是,第二天,在黃敬蓉為她填好的誌願書就要上交的最後時刻,蘇育用鋼筆偷偷將黃敬蓉填寫的第一誌願改成了哈爾濱工大。
錄取通知書發下來那天,黃敬蓉氣得差點沒暈過去。她這一氣可真是氣得不小,就連九月蘇育背著行李離家奔赴哈爾濱,她也沒到車站送行。她借口學校有課,說如果她下了課能趕到車站她就來,趕不上,讓他們也別再等。於是那天,在西城火車站的月台上,隻有蘇漢群和蘇培為她送行。
蘇漢群把行李放到火車上,又下來囑咐蘇育到了哈爾濱以後就來封信報個平安,說你比大家夥兒年紀小,事事要小心些,別讓人欺負了。蘇培說瞧你說的,誰欺負誰還說不定呢,是不是,小育。蘇育手裏捧個印著一條大金魚的洗臉盆,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的眼睛不停地往進站口那兒張望,說媽咋還不來呢,一會兒火車就開了。蘇漢群說她可能還沒下課呢吧。蘇培說,我看哪,她就是不想來,要是真想來,可以跟人串課呀。蘇育說你別這樣說媽,媽從來就不願意求人,她才不會跟人串課呢。
火車就要開了,站台上的人開始陸續往車上走,蘇漢群拍了拍蘇育的肩膀說你也上去吧。蘇育說再等一會兒,說不定媽還會來呢,於是眼睛又往前麵看過去,忽然她蹭地一聲從地上跳了起來,蘇漢群和蘇培也跟著回過頭去看,還以為是黃敬蓉來了,可是,來人不是黃敬蓉。匆匆跑來的是林遠兵,她手裏舉著一本厚厚的書,跑到蘇育麵前。蘇育說兵兵姐,林遠兵把書遞給蘇育說急死我了,還以為趕不上火車了,在書店排了好長時間的隊,老有人夾塞,氣得我都快跟人吵架了。
這時,開車的鈴聲響了,蘇培說,快上車吧,要不該把你落下了。蘇育說,落下好,落下了我就不去了,反正媽也不高興。一句話說得自己突然傷感起來,腳踏上了列車門那兒的鐵梯子,回轉身,火車慢慢地啟動了,一顆淚順著蘇育的眼角滑落到了她那瘦削又蒼黃的臉上。
林遠兵跟著火車跑動起來,蘇育大聲喊著,兵兵姐,我是為了許誌才到那裏去的。林遠兵使勁向她揮動手臂,說我知道,小育,你要給我來信啊。說完臉上也滑落下了一顆淚珠,風把她的頭發吹拂起來,遮住了那雙美麗的大眼睛。
火車越開越快,站台上的人影漸漸一個也看不見了。蘇育被列車員推回去,坐到了座位上,這才想起手上捧著的書,剛才被她放在了洗臉盆裏,拿起來一看,原來是新出版的《十萬個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