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1 / 2)

又一年的春天了,在西城,冬天的積雪慢慢融化。斯大林大街上的雪化成了水,像是下了一場春雨似的。水沿著馬路牙子流淌,又隨著正午陽光的照射,化成一團團白色的霧氣,緩緩向上蒸騰。一些細小的水珠懸浮在空氣裏,散發著泥土的芳香。

這一年,街上的人常常聚攏在某一條馬路的兩旁,排出長長的一列列隊伍。與以往不同的是,過去人們排隊都是在副食品商店門前,現在卻是新華書店門口。自從去年大學恢複了全國統一招生考試以後,這裏就變成了一片人的海洋。新書出版的速度遠遠不能滿足人們對知識的極度渴求,於是,有人把眼光投向了過去的舊書,廢品收購站成了人們時常光顧的地方。要是有誰從一堆垃圾裏麵翻找出一本數學書或是外語書,簡直比買到一斤肉還要高興。街上走路的,騎車的,全都急匆匆的,就連斯大林大街上的公交車也已不再像過去那樣晃晃悠悠,而是車輪滾滾,提速再提速地向前奔馳。到處都是跟時間賽跑的人,大家突然明白過去耽誤了那麼多大好時光,做了許多無用功,現在說啥也要追回來。

早春三月,公安廳大院的一棵丁香提前開花了,紫色的丁香花瓣一天天地向外伸展,花香彌漫在院子裏,打老遠就能聞到。老人們說今年這節氣可是有些反常,怎麼五月才開花的樹現在就開了呢。年輕人說,不能按老黃曆計算了,沒看見現在人人都在往前趕時間嗎,這花呀它也不甘落後,和人比賽呢。老年人就都笑了,是啊,春天來得早,秋天收成好,這怎麼說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啊。

公安廳大院裏的那棟紅色小樓,有一個窗口每天晚上的燈光都要亮到很晚很晚,那是蘇漢群家,黃敬蓉在給蘇育補習功課。蘇育今年十五歲了,在上初三,不知黃敬蓉的哪根神經出了問題,非要讓十五歲的蘇育跟著那幫二三十歲的大哥哥大姐姐們一起參加高考。蘇漢群說,她連高中都還沒讀,你讓她連跳那麼多個台階,你把她當成火箭了,想一步升天。黃敬蓉說,你懂什麼,沒工夫跟你瞎囉嗦,你該幹嘛幹嘛去,說著扭過身子繼續給蘇育講題。

有一天蘇育去新華書店買書,排隊的時候,看見了林遠兵。林遠兵排在她後麵,她就招呼她站到自己這邊來。林遠兵走過來,蘇育問她,兵兵姐,你是不是也要考大學?林遠兵說是呀,不過我考的是藝術類的。蘇育說是考拉小提琴嗎?林遠兵說是。蘇育說那多好啊,光考拉琴,不用做題。林遠兵說,也要考文化課的。蘇育說是嗎?你也做數學題?林遠兵說做呀,可我都忘得差不多了。蘇育說,沒事兒,你要是有不會做的,就來問我。

林遠兵說問你?蘇育說是呀,我都快把高中的數學學完了。林遠兵說是嗎?蘇育說,兵兵姐,我今年就跟你們一塊兒參加高考了。林遠兵刮了下蘇育的鼻子說行啊你,說不定你還真能考上。蘇育說,什麼叫說不定啊,我肯定能考上,我媽說了,按我現在學的這個程度,考好了能上安徽的科技大學,那兒有個少年班,她想讓我到那兒去,可我不想,那麼遠我可不願意去。

林遠兵說,那你就考西城大學。

蘇育說我媽說西城大學不好,她不讓我考。林遠兵說,喲,誌向還挺高的呀,那你就考哈爾濱工業大學吧,你知道嗎,這是許誌從前最想上的大學了,要不是“文革”,他就真的去了,唉。提起許誌,林遠兵的神情暗淡下去。蘇育說,是嗎,那我就考哈爾濱工大吧,我去看看許誌要上的學校什麼樣兒。林遠兵說,這是個很好的學校,以前培養出好多高尖端的人才。蘇育說,那我就考它了。

買完書,兩人一起走到了百貨大樓那兒,在一條岔路口上,林遠兵停下來說你怎麼還跟著我走啊,我記著你該從前邊那個路口拐彎了。蘇育說好不容易碰到你,我想和你多呆一會兒呀。林遠兵說,回去吧,回去好好複習,我還想等你的好消息呢。蘇育說,兵兵姐,你記著要是有不會做的題一定來問我啊,我要是不會做,我們可以一塊兒問我媽,她啥題都會做。林遠兵說好,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