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宮裏哪個娘娘都不和陛下提雲霞宮,打的什麼主意你能不知道?問這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吧。」

他攬著我的肩膀,幾乎拖著我離開了禦花園東南角。

臨近過年,宮裏開始忙起來,我去雲霞宮的時間也少了,不過托人送點東西還是做得到的。

李貴妃不知道從哪裏得到的消息我在看顧雲霞宮,還特意傳我問了幾句,末了誇我少年英才,她家有個外侄女剛好適齡,若我有意她就和陛下去提上一提。

我隨便找了個理由和李貴妃說我配不上。

原本我還在擔心李貴妃會朝我家裏施壓,剛好過年宴上宮中混進了刺客,李貴妃好不容易從元淑妃手裏搶來的過年宴會承辦權,如今倒成了牽製她精力的倒楣差事,一時半會兒她也沒顧得上她家那位如花似玉的外侄女。

宮裏忙忙亂亂搜了一整個晚上,又要查宴會上混進去的那一堆亂七八糟的藥,一直到過完年,我都沒找著機會再去雲霞宮。

陛下私底下找了我,說是燈節打算偷溜出去玩一趟,就帶一個人,讓我不要清場,帶著侍衛暗中保護就行,元淑妃又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李貴妃有意和我家結親,急匆匆地從她本家找了個姑娘跟我一起逛燈市。

兩下湊在一起,我一邊要找藉口把元淑妃本家的姑娘送回去,一邊要安排侍衛混在人群裏隨時注意陛下動向,正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一抬頭,竟然在人群裏看到了皇後。

這可是見了鬼了。

她是怎麼出來的?

我下意識地就想去追,然而左邊元淑妃家的小姐怯生生拉住我的袖子問我要不要去猜燈謎,右邊厲遠架住我的肩膀問我是不是看到什麼不對勁,人群熙熙攘攘,就這一句話的工夫,我再看時,皇後就不見了。

陛下可能是流年不利,逛個燈市也能招來刺客。

人多,想逮刺客不容易,不過我還是刺中了他一劍,關起城門來搜,他總不能還能飛天遁地吧?

相比起逮刺客,我更介意的是在燈市上看到了皇後。

我藉口護送陛下回宮,讓厲遠留下來搜城,自己則第一時間往雲霞宮去確認皇後在不在。

然而皇後好端端地待在雲霞宮裏,一點破綻都沒有。

我滿屋子看了一圈也沒看出來什麼端倪。

難道真的是我看錯了?

我刺了刺客一劍,皇後這裏就有血。

這實在是容不得我不多想。

結果我還真想錯了。

皇後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翠翠就抄起了屋角的掃把。

我實在是沒想到,血除了受傷,還可以是來月事。

我被翠翠攆得抱頭鼠竄,足足大半個月沒好意思來雲霞宮。

其間我私底下找了一趟陛下請罪,陛下倒是沒怪罪我,就是讓我早點把刺客找出來,否則他去哪兒都提心吊膽的。

還順便給我升了一級。

厲遠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麼軸,硬是拒絕了陛下要給他升官的旨意,還和陛下說最好給他調遠點兒,他想早點兒去軍營裏攢軍功去。

我問他打的什麼主意,厲遠則答非所問地讓我好歹多看著點翠翠,別讓人磋磨她。

合著他是這個意思。

攢好了軍功再跟陛下要一個曾經伺候過皇後如今在宮中毫不起眼的宮女,大概也不 會 被拒絕。

這小子算盤倒是打得挺精。

他是想好怎麼要翠翠了,那我呢?

廢後又不是尋常人家的和離,難道我還真能把她從雲霞宮裏帶出來再帶回家?

我巡查又巡到了雲霞宮附近。

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腿。

隔著牆也能聽見她中氣十足的聲音,好像是在和誰打鬧。

但不像是和翠翠,雲霞宮裏好像還有第三個人。

本來我是想直接踹門進去的,然而想一想雲霞宮的大門已經被我踹倒了兩回了,修起來還挺費事的,就還是改成了推。

裏麵驟然安靜。

她舉著掃帚站在院子當中,看著我的表情呆呆的,好像沒想到我會來。

「娘娘抓老鼠嗎?」

那還是我來把那隻老鼠抓出來吧。

她第一次撲上來抱住我。

這麼緊張嗎?

那看來我非得把那人找出來不可。

憑她一個人,絕不可能悄無聲息地出宮,一定有人幫她。

希望她和那個刺客沒有什麼關係。

我在雲霞宮裏一寸一寸地搜,連房梁都沒放過。

然而還是什麼都沒有搜到。

雲霞宮裏空空蕩蕩的,依然隻有我們三人。

難道真的是我多心?

我加強了雲霞宮周圍的守備。

家裏開始催著我相看姑娘,李貴妃也和陛下提了好幾次。

我誰都不想娶。

我喜歡她在雲霞宮裏看著滿院青翠時的眼神,喜歡她接過我兔子燈時對我輕輕說的謝謝,喜歡她抱著西瓜吃得臉頰鼓鼓的樣子。

李貴妃懷上了孩子,卻在生產時難產,陛下發話,保大不保小,把李貴妃感動得涕淚交加。

陛下根本就不想立李貴妃為後。

但陛下的確在考慮立後的事兒。

一旦立後,後宮四妃平衡被打破,她在宮中的位置就很尷尬了。

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希望她還在雲霞宮裏活著。

我試著跟她提了提,她看上去不太高興。

也對,就算是知道了,她又能怎麼做呢?

元淑妃生了個閨女,氣得三天沒吃飯,畢竟陛下說了,生下皇子可為後。

這個香餌一拋出來,整個後宮差點沒炸了。

甚至還有娘娘求到了侍衛頭上,說是幫忙傳遞宮外的生子秘方,若能一舉得男必定重重酬謝。

這也是一群想多了的。

陛下怎麼可能會把後位寄託在一個未知的孩子身上呢?

一位采女也不知道是走通了什麼門路還是撞了潑天的運氣,竟然避過了避子湯,成功誕下了皇長子。

後宮娘娘們臉黑不黑的我不知道,反正她生產那天,陛下的臉是黑的。

為了做足戲,陛下把那位采女挪出了儲秀宮,單獨撥了個宮室讓她生產,而後一直守在產房門外,在接生嬤嬤確定生下的是皇子後,陛下把我召了來。

我知道,這是讓我帶著人處理幹淨。

所有為這位采女接生的宮人醫女一律以殘害皇子的名義被侍衛帶走關押,我親自拿刀剖開了那位采女的肚子,然後請陛下貼身的太監放出消息,胎位不正,采女難產,醫女拚死搶救,最後隻能剖腹取子。

陛下重賞了這位采女的家人,令以昭容禮下葬,所有伺候過這位采女的宮人醫女一起殉葬。

皇後是國母,就一個采女也敢肖想?

是個拎不清的。

家裏催我成親催得越發緊了,陛下也有意讓我從世家女中選一位,甚至在朝堂上明著暗示我父親,我就是娶嫡女也當得起。

我想著那位采女臨死時的模樣,再想想雲霞宮,莫名害怕。

厲遠可以勉強憑藉軍功要到翠翠,我又用什麼來保她呢?

更何況厲遠要到翠翠的前提,是翠翠不再伺候皇後。

翠翠不再伺候皇後隻有兩種可能,這個小丫頭自己找了出路離開雲霞宮,或者雲霞宮裏不再有需要她伺候的人了。

我把我自己換到了中秋值夜的班,然後去了一趟雲霞宮。

結果她讓翠翠把我打暈了。

這樣反而讓我更清醒。

她不能永遠待在雲霞宮裏,宮中沒有能夠容得下她的人,也沒有容得下她的地方。

我想帶她走。

或許立後會是一個好時機,冊立皇後多半會大赦天下,宮中也會放一批人出宮,我可以給她安一個宮女的身份,再混在出宮名錄裏,到時候隨便找個人往井裏一推,泡上十天半個月的再撈上來,所有人都會以為皇後已經死了,不會再查。城西有我娘嫁妝裏的一處宅院,她可以先住著,等風聲過了,我再給她造一個新的身份,重新回來。

宮中要的是皇後已死,就是她沒死,也會把她的死訊做成鐵案,不會再查。

她如果願意,就住在城西也是可以的,我可以和她講清楚,一輩子隻真心對她,就算我必須要另娶旁人,她也永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若她不願意,我也可以和陛下請求外放為官,到時候帶她赴任,就更不會有人管了。

可我沒想到,她寧願待在宮中,都不願意和我出去。

甚至還勸我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娶回去好好過日子。

為什麼呢?

她對陛下應當已經沒有舊情了啊。

為什麼非得留在宮中呢?

還沒等我想明白,她就自己從房頂上蹦了下來。

摔得忒慘。

她非硬扛著不讓請醫女來看,我又不會接骨,她硬咬著帕子不讓自己叫出來,臉疼得煞白。

算了,不管怎麼樣,先把她帶出宮吧,至於以後和我怎麼走,出了宮才能說以後。

我娘背著我給我定了一門親,定的是齊德妃族中的小姐,我和我娘大吵了一架,結果就是整個過年都被關在家裏禁足。

厲遠翻牆過來看了我一次,跟我說他過完年就跟著軍隊去邊疆駐守,起碼也得有個兩三年才能回京,讓我千萬看著點雲霞宮,給翠翠找個好點的出路。

聽說齊德妃是懷了個皇子。

聽陛下透出來的意思,好像有意讓她為後。

我爹親自進宮代我跟陛下請假,說等我成親了再給我放出來。

陛下一開心,連婚假都一塊兒給我準了。

我不在宮裏,果然有人找雲霞宮麻煩,先是借著搜刺客,把明芷宮的那個小太監給逮了,說他在宮中養兔子,分明是勾結刺客妄圖對陛下不軌。

我也是服氣了,誰家行刺用兔子的?

托人找了一大圈關係,好不容易才把那小太監保下來,隻可惜人不能再待在明芷宮了,兔子也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