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先生的目光黯淡下來:我知道你們的意思,我也看到了那封電子函件。不過你們來吧,我正想同你們聊一聊。不不,他改變了主意,我開車去接你們,然後找一個希臘飯店品嚐希臘飯菜。我請客。
謝教授把他的富豪車停在普拉卡區的一個老飯店前,飯店在半山腰,窗戶可以俯瞰鱗次櫛比的舊城區,欣賞彎彎曲曲的胡同和忙碌的人群。服裝鮮豔的男招待遞過菜單,田延豹搖搖手,費新吾也笑著搖頭道:
雅典我倒是來過兩次,卻從來沒有自己點過菜,還是謝先生來吧。
謝教授沒再客氣,點了白燒鱈魚加檸檬汁,番茄汁鱘魚加香芹,茄子餡餅,魚子醬和檸檬色拉,又要了一瓶茴香酒。3人邊吃邊聊,謝教授問:
這些都是希臘風味的菜肴,味道怎麼樣?
費新吾說不錯,田延豹笑道:不敢恭維,我隻要一出國,就開始饞北京的八寶醬菜、王致和臭豆腐和香噴噴的小米粥。
3個人都笑起來。費新吾不想耽誤時間,立即切入正題問:謝先生,你已經看過那封電子函件了,你能估計是誰搞的鬼嗎?
毫無眉目。
也許是一個失敗的心懷嫉妒的運動員?
不大可能。這個人對基因工程方麵的進展似乎頗為熟悉,大概是學者圈子中的某人吧。
費新吾小心翼翼地說:他信中暗示的可能性當然是胡說八道了,對吧。
謝教授略為遲疑後才回答:當然。但是,我不妨向你們介紹一下這方麵的最新進展。你們有沒有興趣?
兩人交換一下眼神:十分樂意。
謝教授飲了一杯茴香酒,略為整理思路後說:
大家都知道,人類的基因遺傳是上帝最神奇的魔術。科學家們曾做過估計,如果用非生物的方法製造一個嬰兒,所花代價將是人類有史以來所創造財富的總和!但上帝是如何造人的?一顆精子和一顆卵子的碰撞,伴隨著男人女人的愛情歡歌,一個新生命就誕生了。直到現在,盡管已在基因研究領域中倘樣了40年,我對這種上帝的魔術仍充滿畏懼之情。
他停頓一下,接著說:不過,日益強大的人類已經揭掉了這個寶藏的封條,開始剖析這個魔術的技術細節。現在,人類基因組標識工作已經全部完成,對其中40%的染色體又排出了圖譜和進行解析,掌握了這部分基因的功能。比如,醫學科學家可以準確地指出各種致病基因的位置並去修正它們,像肥胖基因、耳聾基因、哮喘病基因、血友病基因、白血病基因等,總之,現代醫學已能用基因工程的辦法治愈這些遺傳病患者,使他們享受到健康的權利。
但是,人類在獲得健康上的平等後,還存在著體能上的不平等。專家們說,黑人的體質確實適於短跑。他們的髖部較窄,小腿較細,跑動中空氣阻力小,股四頭肌發達,肌腱結締組織厚,肌肉粘滯性好,用力時不硬化,尤其是肌纖維中的厭氧酶高,快肌纖維的比率大。所以特別適於短跑。他耐心地解釋:人的骨骼肌分紅肌和白肌兩種。紅肌也稱慢肌,毛細血管豐富,所以呈紅色,這種肌纖維中含肌漿、肌紅蛋白、糖元、線粒體和各種氧化酶較多,主要靠有氧代謝產生的ATP(三磷酸腺苷)供能,所以氧化能力強,不易疲勞。但反應速度慢,收縮力量小,不適於快速運動;白肌又稱快肌,受大運動神經元支配,這種肌纖維中脂類、ATP和CP(磷酸肌酸)含量較多,主要靠無氧酵解產生的ATP供能。據測定,加勒比黑人的小腿三頭肌中快肌高達65%~85%,所以奔跑特別迅速。所以,如果我們把黑人的快肌生長基因植人白人和黃種人體內,就會使他們的短跑能力大大提高,使各個種族在體能上趨於平等。從本質上講,這不過是用基因工程的微觀辦法代替異族通婚,並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行為。可惜,西方國家的科學界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觀點,認為這是向上帝的權利挑戰;他們隻允許補救上帝的不足而不允許比上帝幹得更好。所以,在正統的生物倫理學戒律中,這樣幹是違禁的事。
費新吾和田延豹聽得一頭霧水,兩人相對苦笑。費新吾說:謝教授,我越聽越糊塗了,我怎麼覺得你的觀點和那封誹謗信中的觀點是完全一致的。他躊躇片刻後說:坦率地講,我從你的話中得出這樣的印象:你認為用基因工程辦法改良人類並不是一種罪惡,甚至在悄悄地這樣幹了。但為了不被輿論所淹沒,你在口頭上不敢承認這一點。
謝教授仰靠在椅背上,沉默很久才答非所問地說:你們兩位呢,是否覺得這種基因優化技術是一種罪惡?
費新吾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已被你的雄辯征服了。但我是今天才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還不能得出結論。
3人陷於尷尬的沉默。透過落地窗戶,他們看到一輛黑色轎車開過來,停在飯店外,一名帶著照相機的中年男子走下來,仔細看看謝教授那輛富豪車的車牌,隨即興奮地衝進飯店。他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謝教授,立即對他拍了兩張照片,然後把話筒遞過來,用英語問道:
謝先生,我是加拿大CBC電台的記者。我已經看到了今天的美國基督教科學箴言報,知道謝豹飛先生實際是你用基因改良技術培育出的超人,你能談談其中的詳情嗎?
謝教授厭惡地看看他,不管他怎樣哀求,一直固執地閉著嘴巴。費新吾走過去,用力推著那位記者,把他送出門外。回過頭看見老人仍靠在椅背上一動不動。飯店裏的顧客有不少懂英語的,他們都停下刀叉,把驚奇的目光聚焦在謝教授身上。田延豹探頭看看門外,那個記者正和飯店的保衛人員在推搡。又有幾輛汽車飛快開過來,走下一群記者模樣的人。他忙拉起老人,向侍者問清了後們在哪裏,3個人很快溜走了。
回程的路上,3人都沉默著。謝教授把兩人送到旅館,簡短地說道:
我要回去了,我想早點休息。
兩人與教授告別,看著那輛富豪開走。他們回到自己的旅館,走進房間,先按下錄音鍵,話筒中是田歌興奮的聲音:
費叔叔,豹哥:鮑菲給我買了一艘漂亮的遊艇。我們準備在地中海好好玩3天。你們如果想回國的話,不必等我。這幾天我不再同你們聯係,為了避開討厭的記者,這艘遊艇上將實行嚴格的無線電靜默。再見,我會照顧好自己並守身如玉。
雖然心緒繁亂,費新吾仍不由得啞然失笑。難得這個現代派女子還有這種可貴的貞節觀,雖然他不相信在那樣浪漫的旅途中,在仙境般的水光山色中,一對熱戀的情人能夠做到這一點。田延豹的目光明顯變暗了,不高興地摁斷錄音。費新吾看看他,打趣道:
你幹嘛不高興?算了,不必擺出一副老兄嫁妹的苦臉,她早晚是人家的人。如果這段姻緣真的如願,你也算盡到了當哥的職責啦。怎麼樣,咱們是否明天回國?我的荷包已經癟了。
田延豹猶豫片刻:再等幾天吧,田歌那邊總得看到一個圓滿的結局呀。
也好,其實我也想等幾天,看看謝教授這兒還有什麼變化。
說起謝教授,費新吾立即從沙發上蹦起來,打開電腦,進入互聯網絡。他的直覺告訴他,那件事不會就此了結。果然,公共留言板上又有了一封信件,這是那個神秘人物的第三支毒箭。與這支毒箭相比,此前種種就不值一提了。他迅速看下去,太陽穴嗡嗡發響,血液猛勁上衝。田延豹偶然瞥見他滿臉漲紅,咻咻地喘氣,在床上關心地問:
老費,你是怎麼了?費新吾喘息著,手指抖抖地指著屏幕:你來!你自己看!
在我上封信披露謝可征教授的基因嵌接術之後,事情的真相已經逐漸明朗化。我的老友、正直坦誠的費新吾先生和田延豹先生當麵質詢了謝教授,後者坦認不諱(田延豹恨恨地罵道:這個無賴)。但我剛剛發現其中另有隱情,我們幾乎全被他輕易地騙住了。在華裔智者謝可征先生的計謀中,我們表現得像一群傻子。這幾天,我們似乎都忽略了一個很明顯的問題:顯然,縱然是百米之王劉易斯的基因也不能讓鮑菲打破9.5秒大關,因為劉易斯先生本人也遠未達到這個高度。
也許,謎底存在於另一樁事實中。我已經作過詳細了解,26年前向雷澤夫大學醫學院提供體細胞和精細胞的並非劉易斯一人,還有體能遠遠超過劉易斯的另一位先生。這位先生的肌肉內含有較多的能量之源線粒體,因而奔跑更為迅速。劉易斯先生的百米最高時速是43.37公裏,而後者的瞬間時速可高達130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