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捕頭的心呯呯直跳,仿佛快跳出嗓子眼了,但他看著前麵的土地廟,卻不敢輕舉枉動。他知道如果自己衝進去,極有可能奪得今夜最大的功勞,今後升官發財都是指日可待的,但也可能會命喪於此,廟裏的人很是凶殘,自己沒有把握對付他們,而自己身後,人數雖多,卻隻是一群羊。
今天夜裏他負責搜索城東一塊,一直都平安無事,搜到後半夜,就慢慢失去了原來的那種認真,加上每敲開一戶居民,都要忍受他們冷淡的目光,他們搜查的時候,那些家主一步一跟,跟防賊似的防著他們,生怕他們順手牽羊,拿走什麼東西,讓自己感覺心裏很憋曲,自己明明是官,卻被人當賊防著,不止一家,幾乎家家如此,好幾次他想發火,但想想,還是忍住了。
醜時末,他搜索的範圍快結束了,隻感覺腹中空空,手腳也有些酥麻,恰巧查到一家做早點的生意人,早晨剛起床生了火,準備蒸饅頭,跟隨的眾民壯便聒噪著慫恿劉捕頭去吃點夜宵,劉捕頭也的確是餓了,便丟下一些銀錢,讓這家人隨意燒些吃食,給自己和兄弟們填一下肚子。劉捕頭和幾位兄弟坐在鋪子裏,邊等邊聊,他們也聽說了張捕頭和王捕頭互相爭鬥的事,不由出言調笑。在浙東鄉下,一般稱吃公家飯的人都叫老爺,不管有無職權都習慣了都是向高一級的稱呼,所以這王捕頭與張捕頭其實就是普通的捕快,並非是真的捕頭。他們雖然同在縣衙當差,但兩人素有恩冤,平時也常常會鬧出一些別扭出來,今日不知怎的,竟然上演了這麼一出,當真是好笑。至於後來的走水事件,劉捕頭沒有去理會,自己的職責是搜索圍捕,不能隨意離開,如若自己去救火,卻中了別人的調虎離山之計,讓倭寇逃跑了,自己反而失職,他遠遠看到有很多人去救火,隻是抬頭張望了一番,街上的人多,很快就把火滅了,並未造成多大的損害。
有民壯問劉捕頭,這倭寇隻是聽說,卻沒有見過,大概是何模樣?劉捕頭其實也沒有見過倭寇,但卻不想在眾人麵前露怯,便依據今日從幾個目擊證人的證詞,再加上自己的一些理解,胡亂編造,邊說邊組織語言,大體是說這些倭寇外表跟大明普通人無異,但個個驍勇善戰,心狠手辣,說得含含糊糊。
在他們邊聊邊等的時候,劉捕頭是被眾民壯推坐在上位的,眼睛正對著門外,忽然瞥見門外快速閃過一道黑影,以為自己眼花了,但多年養成的警醒習慣讓他決定要查個真實,他快速兩步走到門邊,探頭向外一看,卻見有兩個民壯正貼著牆根向鎮外走去,樣子小心翼翼、鬼鬼崇崇,似乎不太正常,於是就走出大門,對那兩人喝道:“你倆個,是誰的手下,怎麼跑這片來了,此處是我搜索的區域,縣丞有令,不許出鎮。”
那兩個人聽到聲音一愣,怔立當場,卻並未轉過身來,停了一停,兩人互相一望,就猛地向鎮外竄去。劉捕頭一驚,下意識地大叫一聲:“有情況,兄弟們,操家夥,截住這兩人。”說完一抽腰刀就衝了上去,屋裏等著吃夜宵的民壯頓時凳倒桌翻,稀裏嘩啦一陣響,然後各舉著棍棒魚叉衝了出來。
那兩個民壯向鎮外飛奔,眼見身後跟了一群人哇哇叫著追趕,不由心中焦急,腳下跑得更快,誰知,路的盡頭忽然冒出四五個民壯,領頭的一個大漢,長得豹頭環眼,身高臂長,手擒一把大刀,正是學院的教師胡長虎。這是縣丞設置的最後一道關卡,他們在此守了近一夜,眼見得小鎮裏不時雞飛狗跳,又不時歸於平靜,這一夜總是被一驚一乍,開始時個個精神亢奮,一聽到風吹草動就精神抖擻,拎著武器躍躍欲試,到後來,見也沒有什麼大事,睡意便湧了上來,個個昏昏欲睡,抱著武器在那裏搖晃呢。誰知寅時剛過一會,遠處又傳來一陣喧嘩,睜開朦鬆的睡眼一看,原來是兩個民壯飛快跑了過來,胡長虎大黑腦袋一搖,對手下說:“兄弟們,看來鎮子裏的事情解決了,這是縣丞派人來通知我們回去呢。”眾鄉勇民壯精神不由一振,在這鬼地方呆了一夜,雖然比較涼快,但蚊蟲太多,被叮咬了一夜,實在讓人受不了。
民壯們伸了伸懶腰,將坐在屁股下的樹墩木樁向路邊挪了挪,準備收拾一下就收工回家,沒想到一抬頭,卻見這兩人後麵跟著又跑來一大群民壯,個個神情激奮,嗷嗷直叫,不由得大為驚奇,隻一愣神的功夫,那前麵兩個民壯就離他們很近了。
“截住他們”遠遠的傳來一聲大吼,劉捕頭手持著鋼刀追在最前方。
“不好,這是倭寇。”不知是誰最先醒悟過來,大叫一聲,其它人一下子清醒過來,馬上慌慌張張地尋找刀槍,倉促地擺下陣勢。
衝來的兩人見前有堵截,後有追兵,退無可退,便一咬牙,從腰間拔出雪亮長刀,雙刀握住,大喝一聲,向前衝去。
這前來圍捕倭寇的民壯大部分都是從各鄉臨時招來的,平時也就偶爾打個架,罵個街什麼的,至多就是與鄉民動動拳腳,打得個鼻青臉腫,何時曾跟人動過刀槍,這可是有性命之憂的。因此,他們雖然人多,但看到來人舉著雪亮的長刀,勢若猛虎地衝來,不由個個腿軟,心中打怵,不知是誰大叫一聲,扔掉了棍棒就向一邊跳去,剩下的人就全作了鳥獸散,隻留下那個胡長虎怔立當場,雙手持著一把腰刀,強作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