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情付杳漠(1 / 3)

雲舞陽並不回頭,淡淡說道:“羅大人,一個月的期限還沒有到嗬!”羅金峰道:“聽說石天鐸上山來了,還有七修老道和蒲堅等人也都來了,小弟放心不下,是以回來。”雲舞陽道:“多謝你關心了。”口中雖說多謝,神色卻仍是冷漠之極,一直倚窗而望,眼睛也沒有轉過來。

羅金峰打了一個哈哈,湊近窗前,指著那一杯黃土說道:“想不到石天鐸自負英雄無敵,如今卻埋骨此間。舞陽兄,從今之後,再沒有人敢和你爭這武功天下第一的名頭了,當真是可喜可賀哪!”

雲舞陽霍地回頭,冷冷說道:“羅大人,你別挖苦我了,行麼?”羅金峰愣了一愣,說道:“舞陽兄,這是哪裏話來?哈,我知道了,舞陽兄,你是不把浮名放在心上,但你這次未曾下山,便替皇上立了這樁大功,也是可喜可賀哪!”雲舞陽沉聲說道:“我殺天鐸,可並不是為了你們。”羅金峰又是一愣,臉上忽地露出一絲奸笑,聳聳肩頭,作出“心照不宣”的樣子,幹笑說道:“嗯,我剛剛碰見嫂子匆匆下山。舞陽兄,你們老夫老妻了,敢情還鬧什麼孩子的脾氣麼?”雲舞陽麵色一變,看似就要發作,卻仍忍住,冷冷說道:“羅大人還有什麼話麼?”那口氣竟是逐客的意思。

羅金峰退了一步,自言自語道:“豪傑胸懷,家室之事,算得了什麼?”雲舞陽麵色更是陰沉可怕,喝道:“你說什麼?”羅金峰陰惻惻的笑道:“沒什麼。嗯,不管你為什麼殺石天鐸,小弟總是感激不盡。雲兄,小弟謬托知己,敢奉勸吾兄凡事還是看開一些。尤其內傷未愈,動怒更易傷身。小弟身邊帶有大內的固元丹,對吾兄或許有用處。”

雲舞陽心中一凜,想道:“這廝真好眼力,不過他看作是石天鐸的掌力所傷,則看錯了。”原來雲舞陽乃是中了畢淩風的掌心的陰冷奇毒,雖有小還丹和九天瓊花回陽酒,真力卻還未恢複,正是因此,他適才幾次動怒,卻還不敢對羅金峰發作。

羅金峰取了三顆淡紅色的丹丸,放在掌心,雲舞陽瞥了一眼,道:“不用!”羅金峰笑道:“吾兄功力深厚,不用本來也可以複元。但想來不免要多些時日靜養,這豈不耽擱了吾兄的大事嗎?”雲舞陽道:“什麼大事?”羅金峰道:“吾兄親口答應小弟,一月之內……”雲舞陽淡淡說道:“天大的事,小弟從此也不再管!吾兄請回!”

羅金峰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舞陽兄曾答應為皇上出山,何以如今悔約?”雲舞陽冷笑道:“我本來就不是君子,……”羅金峰故意歎了口氣,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吾兄何必如此傷心!”口氣之間,透露出他已偷聽了雲夫人的談話,竟自懷疑雲夫人與石天鋒曾有私情,竟自出語挑撥。雲舞陽勃的大怒,雙眼精光電射,沉聲說道:“羅大人當真是欺負小弟受傷未愈麼?”

羅金峰打了一個哈哈,道:“豈敢,豈敢!舞陽兄伉儷情深,名山偕隱,勝似神仙,既然不願再染俗塵,小弟也不敢勉強了。”言語之間,仍然存有挑拔譏諷之意,但已緩和了許多。

雲舞陽“哼”了一聲,拱手說道:“怠慢怠慢,請恕我不送了。”兩人本來如箭在弦,所以不發,實是各存顧忌。羅金峰,雖然看出雲舞陽元氣已傷,但想起了那功神入化的劍術和武林絕學的一指禪功,心中也自有些畏懼。

雲舞陽鬆了口氣,仍然倚窗眺望,作出滿不在乎的神氣。不料羅金峰走到門邊,卻忽地回頭,又陰惻惻的笑道:“舞陽兄當真是從此不再管任何閑事了麼?”雲舞陽道:“人不惹我,我不惹人!”羅金峰道:“好,那麼有一個姓陳名叫玄機的小子,聽說曾意圖行刺老兄,這個我且不管。不過我若出手擒他,老兄也不會管吧?”雲舞陽心中一凜,想了一想,淡淡說道:“若然與我無關,我管他作甚?”羅金峰大喜,拱手說道:“得兄一諾,小弟告辭。”

且說陳玄機滿懷希望,來到雲家,在牆外依稀聽得裏麵有兩個人說話的聲音,似乎都是男子,怔了一怔,心道:“難道這不是雲夫人?”稍稍遲疑,仍然推門進去,這時恰巧羅金峰走出來,在院子裏碰個正著!

羅金峰哈哈笑道:“你這小子僥幸得回性命,還不遠逃,卻又來自投羅網!哈哈,當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聲出人到,長臂一伸,便施展小擒拿手的纏身擒敵毒招,強扭陳玄機的手腕。

羅金峰也是輕敵太甚,若然他不再打話,驟然出手,陳玄機絕逃不了他這一毒招,這時有了防備,一個盤龍繞步,右掌劃了一個圈弧,左掌自肘穿出,也來反扣羅金峰的脈門,這一招以攻為守,用得恰到好處,竟然把羅金峰那一毒招輕輕化解。

羅金峰“哼”了一聲,道:“你這小子膽子不小,居然與我搶攻!”口中說話,這回手底卻是絲毫不緩,驀然一記“陰陽雙撞掌”,改抓為推,用上了“小天星”的掌力,雙掌一齊推出,陳玄機避無可避,力貫掌心,用了一招“童子拜觀音”,雙掌合什,還了一招,方自奇詫對方的掌力不如想像之強,陡然間忽覺兩股潛力左牽右引,登時身不由己的一連打了十幾個盤旋,兀自穩不住身形。原來這“小天星”掌力含有一股瓢沾之勁,羅金峰意在生擒,不想以剛猛的掌力將他擊死,故此不惜耗費精神,用上絕妙的內家掌力。

羅金峰又是哈哈大笑,正待陳玄機自己轉得頭昏眼花,自行跌倒,忽聽得“砰”的一聲,雲舞陽一拳將玻璃窗格打碎,躍了出來,羅金峰這一驚非同小可,大聲喝道:“雲舞陽你說話不算話麼?”

雲舞陽冷笑道:“我說過不管閑事,但這卻並非閑事嗬!”話未說完,就是一個劈空掌打來。

雲舞陽與羅金峰乃是當世數一數二的高手,出手極快,就在雲舞陽發出劈空掌之時,羅金峰也是“嘿”的一聲冷笑,反手一拿,抓著了陳玄機,竟用大摔碑手的手法甩出,打了一個哈哈,笑道:“好嗬,你就打吧!”

除玄機體重有一百來斤,被羅金峰用內家真力摔出,就等如一塊巨石般向雲舞陽迎麵而撞,那衝擊力道何止千斤!雲舞陽是武學的大行家,當然知道厲害,也知道應付這樣的“狠招”,隻有兩個辦法,一個是也以內家真力,將陳玄機反擊回去,把陳玄機變成了兩個人之間間接較量內家真力的工具。如此一來,陳玄機被兩大高手拋來擲去,自是必死無疑!第二個辦法是立即避開,讓陳玄機摔倒地上,這樣應付,陳玄機也是十九難活!

這刹那間,雲舞陽已接連轉了好幾個念頭,是保全陳玄機呢還是保全自己?心中兀自躊躇不定。說時遲,那時快,但見陳玄機的身體,頭前腳後,已是疾風而至,霎然間,雲舞陽的腦海中突然閃出妻子憂鬱哀懇的顴容和女兒天真爛漫的影子,雲舞陽咬了咬牙,真氣一提,一掌平伸,將陳玄機接了過來,卸了羅金峰的內家真力。

這一著其實也就等如雲舞陽拚了本身的功力硬接羅金峰的大摔碑手,但覺胸口如給鐵杆猛撞,饒是雲舞陽功力深厚,也禁不住踉踉蹌蹌的倒退幾步,哇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低頭一望,但見陳玄機雙眼緊閉,麵如金紙,顯然也是給羅金峰的內力震暈了。

羅金峰這一著原是試探雲舞陽的心意,見他為了保全陳玄機竟不惜自損功力,大出意外。要知這兩人彼此顧忌,一旦動手,必將是以上乘的武功相拚,誰人能支持較久,便可占優,雲舞陽對付羅金峰那一狠招,若然不理陳玄饑死活,運力反擊乃是上策,立即避開乃是中策,似這等硬接乃是下下之策。兩人未曾正式交手,雲舞陽便已先處下風。

羅金峰精明機警,一有機會,那肯放鬆,趁著雲舞陽喘息未定,立即追擊,“呼”的一聲,吐氣開聲,又是一招極剛猛的大摔碑手,雲舞陽微一側身,將陳玄機放下,反掌一拍,以絕妙的卸力功夫,將羅金峰的掌力卸去五成,身不由己的又退了幾步。羅金峰試出雲舞陽的內力已顯虧損之象,心中大喜,跟著又是一掌,掌勢閃爍不定,似是攻向雲舞陽,卻突然中途改向,化虛為實,向陳玄機擊下。這一招使得陰狠之極,但雲舞陽是何等樣人,見他手腕一翻,便知來意,一個騰挪換位,已經在陳玄機的前麵,雙掌齊出,又硬接了羅金峰的一招。

適才雲舞陽因一手抱著陳玄機,單掌應敵,故此大吃其虧。這一下雙掌開出,各自用了十成真力,隻聽得“砰”的一聲,都被對方的掌力震出一丈開外,半斤八兩,旗鼓相當。

羅金峰又驚又喜,心中想道:“雲舞陽果然掌下無虛,若未受傷,我斷斷不是他的對手,而今他暫時還可以與我打個平手,但看他的掌力,後勁不繼,我隻要沉得住氣,逼他硬拚,他勢難支持。哈哈,他殺了石天鐸,我殺了他,從此天下雖大,無人再是我的敵手了!”

雲舞陽一退複上,冷冷說道:“羅金峰,虧你也算是武林中的一號人物,用這樣狠毒的手段對付一個後生晚輩,傳出去怕不怕天下英雄笑話?”羅金峰冷笑道:“雲舞陽也談江湖道義,確是天下奇聞。我要擒這小子,事前與你說過,你說過不管,何以如今又管?”雲舞陽道:“我怎麼說,我忘記啦,你背給我聽吧。”羅金峰憤道:“你先說從此不管人間閑事,跟著又鄭重聲明:‘若然與我無關,我管他則甚?’言猶在耳,豈能就忘記了。”

雲舞陽哈哈一笑,說道:“你若在別處殺人放火,我懶得管你。你在我家中動手,眼中還有我雲舞陽嗎?這小子就算該殺,在我家中,也輪不到你來殺他。事情與我有關,我怎能不管?”這一番依照江湖的規矩,可也不算強辭奪理。羅金峰忍著了氣冷笑說道:“如此說來,你定是要庇護這個小子了?”雲舞陽雙眼一翻,斬釘截鐵的說道:“在我家中,由我作主,你管不了!”

羅金峰也冷笑道:“這小子是張賊遺孽,我身為綿衣衛總指揮,這事情我是要管定的。”雲舞陽道:“那也沒法,我隻有再領教你羅大人的高招!”就在這一瞬間,但見兩人同時搶上,羅金峰一掌打出,呼的一聲,掃斷了一枝梅枝,一掌劈空,立知不妙,但覺背後微風颯然,雲舞陽已從側襲到。

羅金峰大喝一聲,一轉身又是極剛猛的一掌,雲舞陽身形一晃,羅金峰又是一掌劈空。但見四麵八方都是雲舞陽的影子,掌風人影,令人眼花撩亂。羅金峰心頭一震,暗自罵道:“好狡猾的雲舞陽,他不敢與我硬拚掌力,卻與我用這遊鬥的繞身掌法。”

雲舞陽的輕功內功劍法掌法均已到了爐火純青之顛,這套“八卦遊身掌”施展開來,避敵之長,攻敵之短,逼得羅金峰也跟著他團團亂轉,漸覺頭昏眼花,羅金峰暗呼不妙,想道:“如此下去,我未累死他,先給他累死我了!”暗自留神,隻見雲舞陽的眼光不時的瞧著那暈倒地上的陳玄機。羅金峰也是武學的大行家,見此情狀,心中大喜。立刻也想出一個“避敵之長,攻敵之短”的妙計。

酣鬥中羅金峰一招“八方風雨”,掌力向四麵蕩開,將雲舞陽逼退幾步,突然哈哈一笑,盤膝坐在地上,道:“舞陽兄,小弟沒有受傷,也覺累了,你也歇歇吧。”話中之意,即是不願乘危取勝。雲舞陽勃然大怒,揉身撲上,掌勢迅捷無倫,霎眼之間,連攻了十六八招。羅金峰凝神應敵,以分筋錯骨手法,隻待雲舞陽一近身,便立即反手擒拿,井雜以極剛猛的金剛掌力。任憑雲舞陽的身形如何飄忽,掌勢如何變幻,他總是不為所動。

本來高手對敵,定須著著爭先,似羅金峰這樣打法,先把自己局限在防守的地位,那就是永無取勝的機會了。但因他看準了雲舞陽不願耗損真力,不敢和他硬拚,隻憑著輕靈飄忽的掌法,卻是無法攻破他的防禦。

轉眼之間,又拆了三五十招。羅金峰笑道:“舞陽兄,咱們將近二十年不交手了,今日難得吾兄賞麵,肯予賜教,按理說小弟就陪你打個三天兩夜,也是應該。但吾兄體力尚未複原,應該保重些才好。累壞了你,呀,我不欲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叫我如何心安。”

雲舞陽看破了他的心思,沉著了氣,不為所激,催緊掌力,忽剛忽柔,忽虛忽實,再鬥了十餘招,羅金峰又笑道:“舞陽兄,你或者還可再耗幾個時辰,這位小哥給我用大摔碑手震傷了五髒六腑,哈,你縱然打勝了我,也保不著他的性命了。”

雲舞陽心頭一震,心道:“這小子若然死了,素素豈不傷心?”虛晃一招,反身欲退,羅金峰突然長身而起,猛擊一掌,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襲向雲舞陽的背心,雲舞陽逼得運了全力,回身接一掌,兩人功力悉敵,羅金峰哈哈笑道:“舞陽兄,你急待養傷,我看你還是把這小子留給我吧。我要將他獻給皇上,還不忍立即將他弄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