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燎雲垂不見赤城(1 / 2)

少年打了個激靈,不是因為寒冷。不過而後他眼神飄忽不定,在亭子裏四處踱步,竟笑著打趣道∶“老哥你沒事兒吧?我是蠻族的,你自稱魈族,搞笑呢?”

沈翳自己說完又在那裏背過身,“唉!”,歎了口氣,浮誇做作。

“你要知道,血脈可不是能隨便開玩笑的。”叫做祈無的人,仍舊站在亭外,遙遙望著他,好像沈翳反倒是這裏的主人,他未征得主人同意,賓客便不得入內。

“這……證據呢!”

月光把祈無身後的樟樹林照得沒有邊境,深綠色染成一片波濤宕跌的海,他穿著紅衣,執卷牽馬,像是一個進京考舉的文弱書生,又穿著華麗,格外醒目。

“我問你,昧穀那種極盡奢華之地,是山穀麼?”

“不是啊!西方昧穀那可是大城……”

祈無笑了,“那魈山就是山麼?”說著,他輕緩地抬起右手,跟著他的動作緩緩,天外忽有極烈的霞光刺破夜幕,一切的黑暗都隱匿無蹤,遠方朦朧不再,露出一座隱約的城,一座赤紅高牆的龐然大物。

“魈山是我們的家園,曾經我們與世無爭,遺世獨立,魈山無所依托,它不在三俗六道中輪回,命運之可笑亦在於此,我們本是無根浮萍,祈無活了這麼久,好死不死地看著魈山的我們成了真正的喪家之犬……”他的聲音不再緩和,而是變得有些淒厲,他忍耐著決堤的悲傷,壓下聲線去講述。

“三百年來發生太多變故,至今時日,魈之一族已然敝零,滅魈之役,涿鹿郡的阪泉之戰,還有鮫人返祖……”

那些畫麵都在沈翳的腦海裏一一閃現,東夷與西斯廷的人率齊傾世之力,黑墨色雲在天上翻湧激蕩間偶露雷舌。

不知何時,沈翳的瞳仁皆白,海上生出迷霧重重,魈族的先祖們變幻身形,或搬山移海或勾雷動火,他們展起漫天的血旗幟去廝殺那些欺入族內的惡賊強虜們,青銅鐺鈴點撲跳躍,幼童天真爛漫地哼起小曲,“啦啦啦~啦啦……啦啦~啦……”,蛇群在暗處遊行唏嗉吐信,揚起死去的魈山英魂高歌不休。

他牽的馬抬起頭一聲長嘶,樟樹林跟著風的鼓息翩搖起舞,悠悠的簫聲從林中不知處響徹而來,又有古琵琶爭相嘈切,洛箏奏起時像是暗流分過礁岩,滲入垂落的櫻花,那樣寧靜祥雅,每根弦動都是水起漣漪。

本來都是不該相信的,可那些畫麵如是前世回憶,銘刻在靈魂的柩上,等待有人千年百年、望斷天涯看敗滄海浮溶,等待那人把那些仇與血、還有崢嶸的光都帶回來,為你披甲上胄,讓你變回那個塵封已久的魔鬼,那人眼裏閃著熾熱的針芒,為你下跪,因為你是複族的希望!

在風雲變幻下,你終將踏上一條孤獨路,舉起刀與劍,殺盡敵虜血!

“起來吧。”

淚流滿麵的少年走過去將祈無攙起,沈翳不知何時竟哭了這副慘樣,馬兒獨自走遠。

“你認可了。”祈無呆呆地念著。

“你認可了!哈哈,我族有望了!魈族終該重現於世了!”祈無大喜過望,幾乎大跳起來,沈翳才看到他的衣裳華雅極奢,至尊至貴,如同世上人皇的袍服,龍猙裂雲。可他卻像奴仆一樣拜倒,像下位者一樣侍候了他如來已久。

他們倆人坐在亭子頂上,望著雲海漫山,夕陽暈倒在海與霞間,那裏有一座赤城,那是他們的家,精神上永遠的故裏。什麼聲音都沒了,隻有茫茫的雲海浮動,它們浮略昂然。

“像一群烏龜!”祈無突然喊道。

“什麼?”

“那些雲啊,你腳下的這些白霧一樣的,它們慢吞吞的爬著山遊著海,不像烏龜麼?哈哈!”祈無笑著解釋,說的自己都樂了,撫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