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韶華逝 雲共霧(1 / 3)

白杉芸知道今天晚上陳喚誠嚴厲批評她有兩個原因,一是她寫揭發信給省委添亂,二是她不該在省委常委擴大會議上有過激言辭。從會議室裏出來後,她後悔極了,她知道因為自己寫的那封揭發信,將要鬧得整個河東省都不安寧,特別是她從陳喚誠對她比較冷淡的態度裏,已經感覺到這位省委書記對她產生了不良的看法。晚上的會議本來她就不想去參加,最後還是去了,沒有想到在會上自己又做了一件任省委書記沒法下台的蠢事,受到批評是在所難免的。白杉芸回到她的辦公室裏心煩意亂,踱來踱去安靜不下來,滿腦子都是揭發信的事情,她在十分煩躁和萬分痛苦中給陳喚誠的女兒陳香打了個電話:“香妹,可能我做錯事了,爸爸對揭發信的事情十分反感,我可能會給他老人家闖禍添亂,我對不起他啊。”她打著電話哭了。

那邊陳香在開導她:“芸姐,沒事兒,老爺子的脾氣我知道,他是個大善人,絕對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你放心吧芸姐。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想收也收不回來了,再說寫揭發信是你我共同的主意,我下午已經給爸爸打過電話了,他雖然發了火,也很不高興地批評了我,但是他終究會明白我們是出於好心的,芸姐,說得偉大點咱們是在反腐敗,是為了河東省和我們的黨和國家,說得渺小一點,咱們不還是為了爸爸好嗎,我告訴他別讓人家路坦平把他賣了還幫著人家數錢,他還向我吼著說小香,你知道啥呀,不要瞎參乎。哎,老爺子哪裏都好,就是心太善,他是個合格的學者,而不是個成熟的政治家。他經常掛在嘴上的話就是什麼君子常坦蕩,小人常悲淒;什麼天人合一,以和為貴,太迂腐了。在他眼裏任何人都是好人,任何人都不會貪汙搞腐敗,可是事實上呢,人家路坦平的兩個兒子都出國了,手裏錢多得很。而我呢,在北京這邊弄了一套房子,老爺了隻支持了十萬塊錢,就那還說小香啊,這可是爸爸一生的所有積蓄啊,寒磣死了。”

“香妹,爸爸很廉潔,人也很好,我不該惹他老人家生氣。你可能隻看到爸爸的一方麵,我不認為他不是個合格的政治家。”

“芸姐,別那麼小心眼,別忘了揭發信也有我的一份,我了解爸爸的脾氣,過一陣子就好了。至於老爺子是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咱們暫不爭論,隻有讓後來的事實說話了。”

打過電話,白杉芸心裏仍然煩躁,她以往每逢心裏煩躁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到濱海海灘上去散步,如果陳香從北京過來,她們兩個幾乎天天到海濱來。陳香的丈夫在國外留學,三十九歲了還沒有孩子,現在和單身女人差不多。現在白杉芸又想到了濱海,於是就一個人開車來到濱海海灘上,停了車,戴上墨鏡下車散步。觀望大海,她的心情和大海一樣波濤洶湧。

白杉芸是從基層幹上來的,她當過天野市天南縣的縣長,當過天野市檢察院的副檢察長,她的官場之路充滿坎坷崎嶇。她最早是天野市委組織部的一般幹部,因為和組織部長有那麼一腿,在短時間內升任科長,後來又調到天南縣當了組織部長,之後當縣委副書記、縣長,又因為與前任省委副書記的秘書有特殊關係,通過前任省委副書記由天野市檢察院副檢察長調任省新聞出版局的副局長,後來她又與前省委副書記有曖昧關係,又被提拔為省新聞出版局的局長。她結過婚,丈夫得病死了,一直沒有再遇到合適的男人,也沒有孩子。孤身女人是最容易煩惱的,她的煩惱來自於婚姻,來自於“進取心”,她在政治上有著無止境的進取心,當了新聞出版局的局長,她嫌單位太清貧,當她得知新任省委書記就是自己大學同學陳香的父親時,多方打聽,終於問到了陳香的電話號碼。當年大學畢業分配的時候,陳香留在北京,而她被分配到天野。當時她的自尊心遭到巨大傷害的同時也產生了自卑心和忌妒心,因此多年來一直沒有和陳香聯係。當她知道陳喚誠就是陳香的父親時,她很主動地和陳香聯係,還利用出差的機會多次拜訪陳香。頻繁的聯係,使倆個人的感情再次升溫,最終還成為結拜姐妹。從白杉芸與陳香結拜的那天起她在私下裏叫陳喚誠爸爸。陳喚誠顯然對她稱自己爸爸不太樂意,因此從來沒有答應過,但是礙於女兒陳香的麵子也沒有製止過。從陳喚誠開始叫她小芸時,她就感覺到陳喚誠開始接納她這個幹女兒了,果然在陳喚誠叫她小芸後不久,她被調任省煤炭廳廳長。陳喚誠並不是個無原則的人,他重用白杉芸主要是看她很能幹,並不是白杉芸叫了爸爸。他的女兒也曾經想利用他的關係從政,他就明確告訴陳香:你不是從政的料子,安心教書吧。氣得陳香一個月都沒有理他。

白杉芸調任煤炭廳廳長之後,她的“進取心”再一次膨脹,她的下一目標是副省長,在她看來背靠陳喚誠這棵大樹,自己再幹出一些成績,那麼升任副省長就決不僅僅是個夢。當她發現大河集團和路坦平有問題之後,她的想法又改變了,她認為自己走捷徑可能晉升副省級的速度會更快。中央現在對反腐敗抓得很緊,如果她白杉芸能夠揭開河東省高官的腐敗蓋子,那麼她就有可能是河東省的反腐敗英雄,對於一個反腐敗英雄來說,組織上如果要重用她,僅反腐倡廉一條理由就足夠了。她甚至在想,省長路坦平倒下之後井右序會當省長,邊關會升任省委副書記,副省長周薑嫄會升任常務副省長,而她白杉芸就會升任副省長。她知道陳喚誠的女兒陳香不是個很有心計的人,這種人很容易被別人利用,以達到別人的目的。為了不使自己的行為孤立無援,她故意把陳香拉了進來,讓她成了自己一鳴驚人的陪襯者……

大海無風三尺浪。白杉芸的心裏仍然亂,她猜不透因為那封揭發信河東省會掀起什麼樣的政治風暴,最終的結局又會是什麼樣。當陳喚誠用帶著批評的口吻責備她時,她突然明白了些什麼:政治上的事情曆來很微妙,如果路坦平果真是個大貪官,那麼路坦平的墜落與陳喚誠有沒有責任?路坦平一旦落馬,陳喚誠會不會受到影響?但是她沒有考慮這些,現在她開始考慮了。任何一個地方的領導一般情況下都不會去整治另一個領導,除非是一個已經威脅到另一個的權威和統治。那麼目前河東省經濟混亂的賬難道僅僅記在路坦平的賬上嗎?會不會記在陳喚誠的頭上?如果把賬記在陳喚誠的頭上,即如不被罷官也會被調離?如果陳喚誠調離河東省,那麼自己的計劃將全部落空,一切都將成為不可實現的幻夢,甚至還會被人們說成是河東省的不安定因素。她心中的問號越來越不多,望著大海,波浪似乎將要把她吞噬,冷風吹來,一股寒意迷漫了她的全身,她就像一棵被寒霜凍壞了的香蕉樹,隨時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天空布滿烏雲,現在又起風了,看樣子天要下雨,可是白杉芸今天不知為什麼特別留戀大海,隻要不下雨,她是舍不得離開這裏的。

……

在白杉芸還沒有從省煤炭廳到濱海來散步觀海的時候,河東大世界老板淩海天突然接到路坦平的大公子路長通的電話:“淩子,有一個任務交給你。”

“通哥,什麼事你吩咐吧。”

“河東省煤炭廳的廳長白杉芸你認識不認識?”

淩海天說:“認識,通哥,你找有事嗎?你現在在哪裏?”

“我回來了,但是咱們現在不能見麵。”

“為什麼?弟兄們都很想你啊。”

“淩子,你能夠接近白杉芸嗎?”

“通哥,有什麼事你說吧,我有辦法。”

“淩子,你聽著,白杉芸找了老爺子的麻煩,而且麻煩還不小。你抓緊找幾個弟兄做了她,記住,她必須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她媽的,還真有活膩的,通哥,要快的還是要慢的?”

“當然要快的,不過她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她是省委書記陳喚誠的幹女兒,又是煤炭廳的廳長,這個事情一定要慎之又慎,做得天衣無縫!啊對了,這個事情千萬不能讓老爺子知道,也不要擴散消息。”

“知道了,我手裏暗器,一定會做得天衣無縫!”

“任憑殺人滅口也不能把事情辦砸。”

“放心吧通哥,我們都是偵察兵出身,你還信不過我?”

“不是信不過你,因為事關重大,怕你手下的人靠不住。”

“我親自安排指揮,你放心吧。”淩海天放下電話,就給大河市拘留所的所長韓二寶打了電話,說是怕他那幾個弟兄在裏邊餓壞,想接他們出來吃個飯安慰一下。因為韓二寶也是平州人,也是路長通的同學和戰友,並且是靠路長通升上去的,他淩海天、路長通的關係很好,是結拜弟兄。況且淩海天對他也很好,給了他一張河東大世界的消費金卡,他到這裏吃喝玩樂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從來不用付費,他曾經初步估算了一下,僅他一個人每月在大世界的消費就達到一萬元,因此淩海天的話他是絕對百依百順的。

淩海天從拘留所接的那幾個亡命之徒,是春節期間打傷人進取的,後來在淩海天的運作下都沒事了,正準備保釋出來,現在派上用場了,淩海天要讓韓二寶親自用警車把他們送來,然後韓二寶去豪華包間裏銷魂,一個綽號叫結巴,一個綽號叫一隻耳的去省煤炭廳門口踩點,伺機對白杉芸下手。啞巴和一隻耳見白杉芸一個人開著車出去了,趕緊用手機向淩海天報告,淩海天就在不遠處候著,得到報告淩海天立即開車趕到,然後拉著啞巴和一隻耳緊緊地跟在後邊。淩海天見白杉芸向濱海沙灘方向去了,笑道:“天助我也!”他知道白杉芸有沙灘散步觀海的習慣,她的這個習慣很多人都知道。

淩海天在離海邊一公裏的地方停住車,開始部署謀殺計劃了:“結巴和一隻耳你們聽著。”

結巴急忙說:“淩……淩哥,你說怎麼做她?”

淩海天說:“你們兩個去攔一輛出租車,把出租車司機幹掉,然後把車停在白杉芸的車附近,不要熄火,等她向車邊走來的時候,你們開車衝過去,記住,一定要弄死她!完事後把出租車開到北郊遺棄,然後再坐出租車到大世界來見我,我有重賞。”

結巴和一隻耳聽了淩海天的話,點著頭說:“淩哥,放心吧!”

淩海天又交代說:“回來的時候不要從大世界的前門進,要從後門進,記住,不要在後門下車,前一點後一點都行。”

啞巴和一隻耳點點頭說:“放心吧淩哥,我們記住了。”

淩海天讓結巴和一隻耳下車,見他們攔住一輛出租車上車走了,才冷笑著掉轉車頭回大世界去。

白杉芸在濱海散步,看要下雨了才準備離開濱海,當她低著頭滿懷心思地向她那輛皇冠車前走去的時候,一輛出租車突然像一隻瘋狂的野獸般向她衝過來,她抬頭看時出租車已經到了麵前,她來不及躲閃,出租車已經從她的身上軋了過去,正好軋住頭部,白杉芸當場死亡,出租車掉轉車頭飛馳而去……

當大河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支隊長周大海接到報案帶著刑偵支隊的幹警趕到事故現場時,白杉芸已經沒救了。周大海派人一邊收拾白杉芸的屍體往省人民醫院裏送,一邊向目擊群眾了解情況。目擊群眾告訴周大海是一輛車牌號為河A82368的出租車撞了白杉芸,然後迅速逃離現場,向北郊方向而去。周大海立即命令幹警們在全市範圍內查找那輛出租車,當他下完命令,110中心主任打過來電話說在北郊發現一輛出租車和一具屍體……

周大海最近要提拔副局長了,他開始和省公安廳廳長薛永剛套近乎,他知道擺蘊菲還會升,因此他已經瞄上了大河市公安局長的位子,他是給薛永剛打過電話向他彙報了這一謀殺案的全部經過後才給擺蘊菲打電話的,因此擺蘊菲知道的比較晚。因為白杉芸是省煤炭廳的廳長,不是一般的人物,薛永剛必須盡快把這一消息報告給省委和省政府的主要領導。薛永剛和歐陽頌聯係,才知道李宜民病了,陳喚誠和路坦平等已經去了醫院,他也沒有顧上賣東西就直接闖進李宜民的病房去彙報白杉芸遇難的消息。

陳喚誠和路坦平等人隨薛永剛來到大河市人民醫院的太平間時,白杉芸的屍體已經被整理過,放在鋪著潔白床單的停屍床上,陳喚誠用手抖抖地掀開蓋在白杉芸屍身上的床單,看了一眼白杉芸,然後心情沉重地又把白杉芸的臉蓋上了,他眼中含著淚水,沒有讓淚水流出來,他望一眼薛永剛問:“確定是謀殺嗎?”

“初步確定是謀殺,肇事車輛已經找到,機司是被凶手卡住脖子卡昏在車上的,現在經過搶救已經脫離危險。據司機回憶,兩個凶手的口音都是平州人,其中一個是結巴,一個左耳朵殘缺不全。我已經命令大河市公安局的幹警在大河市範圍內展開拉網式大搜捕,就是控地三尺,也要把這兩個凶手找到……”

“又是……”陳喚誠的話隻說了一半,沒有把“平州人”三個字說出口。然後把薛永剛拉到一邊小聲說:”永剛同誌,過兩天我和路省長要到北京去開會了,希望你們在這期間把大河市地盤上所的平州人都查一下,大到省委和省政府的官員,小到一般市民,甚至是一個在大河市的打工者,有些話我不需要說得太明白,你自己去體會吧,大河市公安局的局長擺蘊菲也是從平州調過來的……啊,你可以離開了。記住,一定要注意保密,工作也要做得不顯山不露水,千萬不要出什麼亂子。”

薛永剛領了命令,點了點頭,向陳喚誠敬了個禮,離開了。薛永剛在離開的時候心裏很不是滋味,看來省委書記陳喚誠連李宜民的老婆擺蘊菲也懷疑了。

陳喚誠看薛永剛走遠了,又看見路坦平用怪異的目光在看他,就從秘書閔銳手中要過手機給自己的女兒打了個電話:“小香,還沒有休息吧?告訴你一個很不幸的消息,你芸姐出車禍了。對,人已經不行了,她也沒有孩子,你請假過來把她的後事料理一下。”陳喚誠並沒有多說白杉芸死亡的原因就掛了電話。

路坦平知道白杉芸和陳喚誠的關係,急忙說:“陳書記,杉芸是個不錯的同誌,應該在我們赴京前給她開個追悼會。”

“不必了,讓她悄悄地走吧。啊,對了,路省長,杉芸是我女兒小香的同學,她們的關係很好,我想在這裏守一會兒,步凡同誌陪我一下,其他同誌都回吧,閔銳也回吧。”陳喚誠的語氣很沉重。

路坦平望著白杉芸的屍體心情也很悲痛,深深鞠了三個躬才離開。

王步凡一時還不知道陳喚誠為什麼要這樣安排,但是他感覺到陳喚誠可能有話要說,他也看到和路坦平關係好的那些人對路坦平是前呼後擁的,而對陳喚誠就有點虛意應付。

別人都離開之後陳喚誠望著王步凡說:“步凡,我有一個擔心,白杉芸給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寫信揭發路坦平同誌的一些問題,我們還沒有著手調查,白杉芸就被謀殺了,殺人者還是平州人,此事到底會不會和路坦平有關呢。”

王步凡有些吃驚,他不知道白杉芸向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寫信的事情,如果是這樣,白杉芸的死就複雜了,可能與路坦平有關,或者隻是路坦平的親信們有直接關係,看來陳喚誠要他出任省紀委副書記是有考慮有安排的,那麼他麵臨的任務就可想而知了,對手的能量也可想而知。不過他不相信路坦平會謀殺白杉芸,這不符合常理,路坦平也不會那樣沒有水平。

陳喚誠看王步凡沒有說話,又說:“我懷疑在大河市,也就是說在省會這座城市,有一隻黑手操縱著黑白兩道上的人,白道上,這幾年從平州提拔上來的幹部太多,已經形成了平州幫,這些人隻聽路坦平的,工作上也沒有什麼建樹;在黑道上,會不會也有一股來自平州的黑惡勢力在大河市興風作浪?他們雖然不會是路坦平有意培植的,但是有可能與路坦平的手下有牽連,這隻是我的一種擔心和猜測。”

王步凡仍然隻聽不說話,陳喚誠後邊說的話頗有道理。

陳喚誠繼續說:“步凡,康熙製伏鼇拜的故事你知道吧,為什麼康熙不用朝中大臣而用了一群小夥子呢,就是這些人和鼇拜沒有關係,是生力軍。我不是說宜民同誌靠不住,也不是說他的原則性不強,你知道一個人在一個地方工作時間長了,會受關係網左右,會耳不聰目不明難以發現深層次的問題,再說宜民同誌最近身體不好,最關鍵的一點我不說你也知道,就是宜民同誌的能力,他是個好幹部,但是好幹部不一定適合身居要職。我的這種擔心和想法還不能向他透露,他是個原則性強,自尊心也強的同誌,紀委的工作不光要原則,有些時候需要鬥智鬥勇,宜民同誌勇有餘而智不足啊。”

王步凡沒有想到陳喚誠看人和看問題這麼尖銳,每一句話都點在要害部位,不由歎道:“陳書記真是明察秋毫啊。”

陳喚誠沒有接王步凡這句奉承話,繼續說:“河東官場現在急需要新鮮血液,我去北京開會回來後想從天野調幾個人過來,政治格局和人事格局有些時候也需要平衡,失去平衡可能就會出現問題。”

王步凡點點頭,他知道一個領導要駕馭一方,無時無刻都需要平衡各方麵的關係,當然也包括對幹部的任用,用人確實是最深奧的學問,有時候可能上升到藝術的高度去理解。

陳喚誠此時又說:“走吧,咱們再去宜民同誌哪裏一趟,有些話還需要和他說明,有些事情還需要他理解。”王步凡點著頭隨陳喚誠向太平間的門口走,他發現陳喚誠又回頭看了看白杉芸的遺體,兩行眼淚終於流了下來。陳喚誠知道白杉芸的死與路坦平有關係,但是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也隻能這樣了,這位學者型的省委書記,其實頭腦和思路非常清晰,也許白杉芸被謀殺,使陳喚誠下決心要向路坦平挑戰,要向影響河東政治穩定的勢力開刀,但是這場鬥爭的複雜性王步凡此時還沒有預料到,最後的結局他現在還無法預測。剛才陳喚誠隻是說到要從天野調幾個人過來,並沒有說要調什麼級別的人來,他也不便問。難道他就不怕天野的人也像平州人那樣結成幫派,重蹈覆轍?可能陳喚誠認為至少目前天野幹部還不會那樣,因為井右序和邊關都是比較正派的人。

煙雨茫茫,夜氣沉沉,陳喚誠麵對河東省風雲突變,從天而降的狂飊,心情非常沉重。而王步凡內心的定力顯然不及陳喚誠,他此時對河東高層的情況隻有一知半解,心裏像十五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陳喚誠表現出來的則是臨危不亂,沉穩應對。王步凡表現出來的就是誠惶誠恐和意亂心煩。

陳喚誠和王步凡來到李宜民的病房時,李宜民並沒有在房間裏,隻有歐陽頌和李宜民的女兒燕子在,歐陽頌在歎息,燕子在哭,陳喚誠向燕子問道:“燕子,你爸爸媽媽呢?”

“媽媽隻知道破案,她剛回公安局,我爸爸也走了,我就去打了一盒飯,他們都走了,他們不講信用,他們騙人!”燕子哭著說。

歐陽頌搖頭歎氣地說:“李書記剛剛輸完一瓶液,他就說沒事了,堅持要到紅星煤礦上去,被我攔住了,沒有想到我去了趟衛生間他就不見了。這不,燕子給他送的飯還沒有顧上吃呢。”

王步凡從心底裏升起一股敬意,這位省委副書記真不愧那個拚命三郎的稱號,工作起來簡直命都不要了。

陳喚誠對跟進來的醫院院長說:“紅星煤礦上派去醫療隊沒有?”

院長說:“已經派出去了。”

“給他們打電話,要重視李書記的身體,不行就在礦上采取治療措施。”

“好的,好的。”

陳喚誠說罷又安慰李宜民的女兒李燕子說:“爸爸是個剛強鐵漢,爸爸不會有什麼事,燕子你回學校吧。”

燕子噘著小嘴提著飯桶一臉無奈地要走,正好閔銳進來,陳喚誠說:“小閔,你送送燕子。”

“好的,好的。”閔銳答應著和燕子離開病房。

陳喚誠歎道:“步凡,你現在應該知道我說的好幹部和適合身居要職之間的辯證關係了吧?”

王步凡當然明白陳喚誠的意思:礦難已經發生,搶險也很重要,但是作為省委副書記和紀委書記,目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他的任務絕對不僅僅是搶險救人。

陳喚誠邁步離開病房,沒有再和王步凡、歐陽頌說什麼。

這時歐陽頌說:“王書記,李書記有交待,讓你就住在前任紀委副書記的辦公室裏,我已經讓紀委辦公室的任毅主任把你的辦公室收拾幹淨了,剛才任毅同誌把鑰匙送來了,他可能在省委辦公樓四樓等著你。”

王步凡接住鑰匙,本想去看一下自己的辦公室,但是他這時覺得應該到李宜民那裏去看看,他從天野帶來的車還沒有回去,剛才就讓司機葉羨陽把車停在省人民醫院門口。

歐陽頌和王步凡跟隨陳喚誠來到醫院門口,陳喚誠的車已經回來了,閔銳沒有回家而是又回來了,他急忙開了車門,陳喚誠坐後邊,閔銳坐前邊,迅速離開。

歐陽頌和王步凡看見陳喚誠的車消失在溢光流彩的夜幕中,王步凡才與歐陽頌握手而別,歐陽頌上車回省委去,王步凡讓葉羨陽開車向鳳凰山紅星煤礦方向駛去……

三月一日,是路坦平六十大壽的喜慶日子,本來他的兩個兒子是準備好好給他慶祝一番的,可惜大煤集團紅星煤礦發生了特大事故,河東省大河市一時間被籠罩在災難的恐慌和哀愁之中,路坦平整整忙了一天,把自己過生日的事情忘得一幹而淨。忙完公事,他才想起兩個兒子和兒媳還在等著給他過生日,他趕緊冒雨到濱海花園小樓去,這裏他平時不怎麼來,來到別墅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濱海公寓是大河集團房地產開發公司和其他兩家開發公司共同開發的一片小洋樓,每幢樓占地一畝,小樓三層共計六百平方米,別墅的院落裏有草坪花木,還有兩間車庫。

路坦平的老伴於三年得了失語性癱瘓,平時有一個保姆在這裏專門伺候她,路坦平很少到這裏來,隻有路長捷每周來看望一下母親,她和母親的感情很深,和父親沒有什麼感情。陸夫人一般是臥床不起的,今天因為是路坦平的生日,兩個兒子帶著洋媳婦從國外趕回來,小保姆給路夫人穿了衣服,把她抱上輪椅推出臥室。兩個洋媳婦好像對這個癱瘓婆婆很好奇,圍在輪椅旁邊把她那花白的有些零亂的頭發梳理了一遍又一遍。客廳周圍是沙發,沙發與沙發中間擺放著各種珍貴花草,大廳中央放著一個大桌子,桌子周圍是一圈皮椅,桌子上是一個巨大的生日蛋糕,蛋糕上是個很大的壽字,蠟燭已經插上,單等老壽星回來過生日。

中午路坦平沒有回來,路長通向陳喚誠的秘書閔銳一打聽才知道大煤集團出事故了,閔銳是路長通的同學,因此才被路坦平介紹給陳喚誠當秘書。閔銳還告訴路長通中央來人了,對河東省出現的經濟混亂局麵提出了批評。下午他又接到閔銳的秘密電話,說是省煤炭廳廳長白杉芸向中央告發了他的父親,他十分惱火,於是就給河東大世界的老板淩海天打了電話。於是白杉芸被謀殺……

路坦平的女兒叫路長捷,人雖然長得漂亮,穿著卻很樸素,她是個很有個性的女孩子。從大學畢業那天起就立誌不依靠父親的權力,要獨立門戶,自己創業,她在大河市創辦了一個長捷谘詢公司,手下有十來號人,主要業務是政治、經濟、法律及廣告宣傳谘詢。

路長捷一進門望見路長通和路長遠帶著洋媳回來了,就貧嘴道:“哎喲,大哥二哥,你們把洋媳婦也帶回來為老爺子祝壽呀,看來老爺子可真是沒有白疼你們啊,最近又在挖社會主義的哪個牆角?”

路長通笑道:“小捷,你怎麼像一隻鬥雞呀?見誰都啄。就你這副尖酸刻薄的德性,隻怕是嫁不出去了,今年都二十八歲了,仍然沒有白馬王子垂青,準備在路家當老閨女呀?”

“我說路大公子,本小姐如果想嫁出去還不容易?傻的、瘸的、瞎的隨便找一個還怕沒有人要啊?不過你自己隻要管住自己就行了,我能不能嫁出去估計這一輩子是用不著你操心,再說了,我靠自己勞動吃飯,又沒有讓老爺子投資一分錢,可不像有些人是寄生蟲,哎,我都不急著嫁人,你急什麼?”路長捷反唇相譏道。

“哎呀小妹,你說咱爸讓你到財政廳去上班,多好啊,你偏要搞個破谘詢公司能夠掙幾個錢?不是老爺子不支持你,是你不給他老人家麵子,非要獨立自主,自力更生。佩服,佩服,很像個女八路。”路長遠陰陽怪氣的說。

“二公子,你也不要連諷刺帶挖苦,本小姐最崇拜的一句話就是好男不吃爺娘飯,好女不穿陪嫁衣。老爺子不管怎麼支持你們,本小姐不眼紅,隻要你們掙的錢幹淨就行。”路長捷瞪了她二哥一眼說。

“哎喲,路大小姐,說到衣服,你也該穿幾件時髦衣服了,現在的城市姑娘誰還像你這樣土不拉即像個鄉巴老似的。”路長通搖著頭說。

“哎呀,路大公子,你管得也太寬了吧,我穿什麼衣服也用得著你操心?你隻要把你那洋鬼子打扮漂亮就行了。”

路長遠接道:“小妹,這次回來我專門給你帶回來兩套日本裙子……”

“別,別,我最討厭曾經侵略過我們的東洋鬼子,中國的服裝是國粹,洋鬼子的服裝是垃圾,中國服裝我還沒有穿夠呢,至少目前還不想穿洋裝,你就留著讓藍眼睛黃頭發穿吧!我還想號召國人不忘南京大屠殺、不忘國恥呢。”

路長通說:“得不到愛情雨露滋潤的女人都是變態狂,我看小捷好像有點變態,用不用去醫院裏看一看?可別是有病了。”

路長捷譏諷道:“隻要不往錢眼裏鑽,不忘國恥,即使變態還有救,隻怕有些人是沒救了,到時候不用往醫院裏送,直接去火葬廠。”

路長通的媳婦忽閃著眼睛問:“Doessheissayingwhat?”

路長遠的媳婦也不解地說:“HerwordsIdonotunderstand.”

路長捷笑道:“我在說你們兩個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幸福的西夷洋鬼子!”

“Thankyou!”路長通媳婦說。

“Seeyouareveryhappy!”路長遠媳婦說。

路長捷知道她的兩個嫂嫂聽不懂比較複雜的漢語,就笑道說:“肉麻,這兩個洋鬼子太肉麻,惡心死我路大小姐了。”

“謝謝,再次感謝你。”兩個洋媳婦一塊兒說著生硬的漢語,把路長通和路長遠氣得哭笑不得,路長捷笑得捂住了肚子。

路長捷忽然看見媽媽眼裏有淚花,急忙止住笑聲來到媽媽跟前,幫助媽媽擦去淚花,自己也流淚了。她媽媽見別人沒有任何反應,隻要見到她總是流淚。

這時門響了,路坦平邁著疲備的身軀踏進洋樓的大廳,兄妹的舌戰已經停止,大廳內響起掌聲。路坦平先是一驚,當他發現桌上那個大蛋糕時他才記起今天是他的六十壽誕,親人的團聚,使他心中的不快一掃而光,兩個洋媳婦用生硬的漢語叫了爸爸,他臉上開始掛滿笑容,歎道:“難得你們有這份孝心,我把自己的生日都忘記了。”

“爸爸日理萬機,可是黨的好幹部,如今像爸爸這樣的好幹部可是不多了,這麼好的幹部應該提拔省委書記了吧?”路長捷陰陽怪氣地說。

“這丫頭,還在生爸爸的氣呀?我不支持你創辦谘詢公司自然有我的道理。至少目前在中國吃皇糧還是上等人。可惜我這個寶貝女兒天生就是個賤命,我反對你和聞過喜……唉,咱們今天不說不愉快的事情了,我現在也懶得管你,你隨心所欲吧。”路坦平說。

大家正要入席,大河集團總裁苗盼雨笑盈盈地不請自來。一進門隨著“向老壽星祝壽”的話,把手中拿著的一幅字畫展開,那是一個很大的“壽”字。苗盼雨說:“花了一萬元專門請北京的一個書法大師給您寫了這個壽字,祝老壽星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路坦平笑著點了一下頭,兩個兒子急忙上前接了那個壽字,然後一邊往牆上掛一邊說:“謝謝苗姨。”

路長捷說:“兩位路公子,你們別作賤自己好不好?應該叫苗姐,她比你路長通還小一歲,比你路長遠也隻大一歲!”

路坦平不高興了:“小捷,怎麼這麼沒禮貌,苗總是爸爸的同事,你們應該叫苗姨。”

“別人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反正我隻能叫她苗姐,不然隻能叫她苗盼雨同誌,爸爸的同事多了,有些和苗盼雨年齡差不多不是還問爸爸叫叔叔的嗎。”

苗盼雨笑著說:“路省長,我和小捷大不了幾歲,叫什麼都沒關係的,其實我們算是一代人。”

路坦平沒有再和女兒計較,看了一眼老伴,並沒有說話。

大家入席後,苗盼雨要點燃蠟燭,被路長捷奪了火機,並且還瞪了苗盼雨一眼。她把蠟燭點燃,首先唱起了:“生日快樂”歌,那兩個洋媳婦則是用英語唱的。歌聲已畢,路坦平一口氣居然沒有能夠把蠟燭吹滅完,是大兒媳幫著他把蠟燭吹滅的。路坦平的老伴木偶似的坐在輪椅上,她不會說話,臉上也沒有笑容,不過眼睛老在盯著苗盼雨,好像她的心並不糊塗。

苗盼雨今天像個主持人,也像個女主人,神采飛揚地說:“來,我們每人給老壽星說一句祝福語吧,我先說:“祝老壽星福六十耳順,宦海暢順,兒女孝順,家道合順,一帆風順。”

路長通說:“祝爸爸前程遠大,健康長壽。”

路長遠說:“祝爸爸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萬壽無疆。”

路長通的媳婦悄悄問丈夫苗盼雨的話什麼意思,路長通給她翻譯了一下。她說:“Happybirthdaytoyou,Father!”

路長遠的媳婦說:“Dad,wishyouhappybirthday!”

路長捷望望苗盼雨又望望父親,玩世不恭地說:“出師表說的好啊,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遠賢臣,親小人,此後漢所以傾頹也!”

小保姆說:“祝爺爺好人一生平安!”

輪到路坦平自己了,他輕輕歎了一聲說:“平安就是福,小捷說得不錯,但願我路坦平不要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沾巾。”

苗盼雨看氣氛不對,急忙站起來去切蛋糕,然後每人分了一塊蛋糕,路長捷又說道:“哎呀,苗姐,今天你就像是我們家的女主人,可惜就是太年輕了,看上去不像我的媽媽。”

苗盼雨臉紅了,路坦平一臉不高興。這時,路長通媳婦請示上菜,路坦平擺擺手說:“算了。”然後望著女兒長捷和兒媳婦說:“你們把老太婆推到她的房間裏去吧,照顧她休息。”兩個兒媳答應著和小保姆一起把路坦平的夫人推著進了房間。路長捷望著母親淚就下來了,她去端了一盆水給媽媽洗腳,媽媽不停地流淚,長捷說:“媽,我知道你為什麼哭,一是因為那個狐狸精明目張膽地到我們家來,以為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二是因為我的婚姻。”

路夫人微微點了一下頭,這個點頭的幅度隻有路長捷可以感受到,而平時路坦平認為夫人是什麼也不知道的。

路長捷又說:“媽,這兩件事情你都不要煩惱,現在社會風氣不好,當官的有幾個沒有養情人?現在的路坦平可不是跟著我外公當警衛員的小路,你就不要想那麼多了,自己要多保重;我的事情你也不用操心,早晚我是要嫁給聞過喜的,誰也阻擋不了。”

路長捷看母親的表情很不好,草草給她洗了洗腳,又給她擦了擦眼淚,拍了拍媽媽的肩膀說:“媽,多保重,我走了。”路長捷提了自己的包,擦了擦眼淚望著小保姆說:“妞妞,我還有事,先走了。照看好奶奶。”小保姆很乖巧地點了點頭。

路長捷從客廳裏經過,她不答理任何人,其他人也都沒有理睬她。

路坦平看女兒要走,就問了一聲:“小捷,現在你還和那個聞過喜來往?告訴你,他把你父親告了,如果你還認我這個父親,就和他斷絕一切來往吧!”

路長捷很不高興也很鄙夷地說:“路省長,婚姻戀愛好像不歸省政府管吧?他聞過喜為什麼不去告別人要告你?凡事要多問幾個為什麼?你也屬於高幹了吧?怎麼連這一點辯證法都不懂?再說幹涉女兒的婚姻事你就不怕失了身份?”

路坦平長歎一聲說:“還不是因為你和他談戀愛我不同意。”

“問題沒有那麼簡單吧?省長大人阻止我們談戀愛已經八年了,他為什麼到現在才告你?你還是好自為之吧。”路長捷說罷揚長而去。

路坦平氣得臉色鐵青卻說不出一句話,停了一會兒,他站起身招了一下手,苗盼雨、路長通和路長遠隨他來到臥室裏。

進了臥室,路長遠給他父親倒水,路長通給苗盼雨倒水,當路長通把水端到苗盼雨麵前說:“阿姨喝水。”苗昐雨的臉微微紅了一下,說了聲謝謝,其實她的年齡還沒有路長通大。路長通知道苗盼雨是自己父親的情婦,開初他恨過苗盼雨,自從苗盼雨成為他們兄弟兩個的財神奶奶之後,他們由恨變愛,現在見麵總叫阿姨,但是苗盼雨始終沒有答應過。

苗盼雨從路坦平冷峻的麵孔上和她得到的消息上判斷,今天的話題肯定是非常沉重的。

果然不出苗昐雨所料,路坦平開始說話了:“記得蘇軾的《留侯論》上有這樣的話……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甚大,而其誌甚遠也。”路坦平說罷這話用犀利的目光望著路長通說:“長通,你給我跪下。”

路長通遲疑了一下,不敢違背父親的指示,跪在地毯上說:“爸爸,我又怎麼了?”

“我問你,白杉芸被車撞死了,是不是你派人幹的?”路坦平望著路長通質問道。

“沒有,我怎麼會幹那樣的事啊?”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路坦平長長出了一口氣。

苗盼雨冷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她的表情讓路坦平吃了一驚,他又問兒子:“小通,這個事情太大了,你必須跟爸爸說實話,不要讓我被動。”

“我……”路長通不敢再說假話也認為沒有必要說假話,“是。是我讓淩海天幹的,誰讓白杉芸與父親為敵呢?她竟敢向中央寫信誣告你,因此她必須死!她媽的,那個聞過喜早晚也得死。”路長通一臉不在乎的說。

路坦平驚得忽地站起身,“什麼?白杉芸……你怎麼知道……”

“是我們的人告訴我的……”

“你……”路坦平盛怒之下一巴掌打下去,血便從路長通的嘴角流了出來。苗盼雨急忙攔住路坦平:“老路,你這是幹什麼,有話不能好好說嗎?小通都這麼大了還動不動就打他,你也真是。”

路坦平長歎一聲跌坐在沙發床上:“一著不慎,全盤皆輸,你小子除了魯莽,還有什麼本事?啊?我隻想到你魯莽,沒有想到……唉,前邊白杉芸向中紀委寫信告我,後邊就被人用車撞死,再愚蠢的人也會把白杉芸的死和我聯係起來,同時也會使我們那個“竊聽器”暴露,你真是混啊你,看來我這個省長是當不長了,早晚要葬送在我這個寶貝兒了的手裏,你讓我太失望了。”

“爸爸,我錯了,都怨我太莽撞。不行把殺白杉芸的人都……”

“你沒有腦子啊,現在還敢再添亂?即便采取措施也不是現在。”

“那他們一旦暴露怎麼辦?”

“現在說這些話還有什麼用啊?唉……一個堂堂的煤炭廳廳長被車撞死,警方豈能不仔細追查?豈能不懷疑我?一旦查出什麼蛛絲馬跡怎麼辦?小苗,風雲突變,猝不及防啊!過兩天我就要到北京去開會了,我估計會前省裏邊也不會有太大的動作,明天一早小通和小遠就趕緊走吧,三十六計走為上,以後沒有我的電話,你們千萬不要回國,老老實實呆在國外,也不要跟你那些朋友聯係。小苗,你要在十天內想辦法給國外再彙出去一個億,然後讓淩海天把小通在河東大世界存的錢再打到你們大河集團的賬上,錢在國內已經不安全了。我們從現在起也要準備好退路,你托人辦兩張出國護照,在銀行租個私人保險櫃封存起來,以防萬一。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對淩海天也要保護好,不要在他們身上出什麼問題。現在我們還弄不清楚白杉芸那封告狀信的具體內容,不過我能夠感覺出來,她可能掌握了你們大河集團的一些情況,那封信對我們絕對是個致命的打擊。小苗,小通和小遠走後,你們大河集團要像以往一樣正常生產,陣腳不能亂,更不能讓別人看出什麼反常現象,越是在暴風驟雨將要到來之前,越是要沉住氣,至少目前我還是省長嘛!小通,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招惹聞過喜,一方麵他是你妹妹的戀人,我們不能再對不起小捷;另一方麵他是新聞記者,屬於敏感人物,以免引火燒身。再說了,唉……”路坦平望一下床頭放著那本《官場三十六計》又說:“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瞞天過海,釜底抽薪……”

苗盼雨點點頭說:“老路,放心吧,請相信我的應變能力,也許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場虛驚,小通肯定會聽話的,再也不會惹麻煩了。”

“但願僅僅如此吧……”路坦平搖搖頭,長歎一聲。

苗盼雨點了一支煙遞給路坦平,然後自己也點上一支。她抽煙的姿態很優美,吐出來的煙圈很圓,路坦平忍不住看了一眼苗盼雨,燈光下的她樣子很美。

室內出現長時間的沉默,隻有香煙輕輕從路坦平和苗盼雨的口中噴出在房間裏繚繞。路坦平心裏很亂,煙灰落在褲子上,他都渾然不覺,苗盼雨急忙把他褲子上的煙灰拍掉。這時路坦平擺擺手說:“你們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記住,照我說的話去做,必須照我說的話去做,暫時保持沉默吧!”

苗盼雨攙起在地上跪著的路長通,又向一直坐在那裏發呆的路長遠招一下手,三個人走出了路坦平的房間。

苗盼雨聽見路坦平叫她,又折了回來。路坦平望一眼苗盼雨問:“八味地黃丸計劃實施的怎麼樣了?”

“還有最後一丸沒有被病人服下。”

“要抓緊時間落實,現在該你出場了,小通靠不住!”

“好的,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苗盼雨見路坦平不再說什麼,才小心翼翼地離開。

苗盼雨他們剛走,路坦平的手機響了。那邊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大老板,我可沒有忘記你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教誨啊,因此才要大鬧廬山會議……當然那些都是明擺著的事情,我不說也會有其他人說,與其讓其他人說,還不如我直接說出來,也許這個苦肉計能夠起到瞞天過海,釜底抽薪的效果,他們也不會把我看成是你線上的人,最終可能會有借屍還魂,李代桃僵的效果。”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黑臉一定要唱好,我還是那句話,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但是有一條你必須明白,咱們可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啊,我平安,你們就平安,我倒了,肯定要倒下一大片。”

“我明白,我明白,生是平州人,死作平州鬼。你一百個放心,晚安!”

路坦平剛剛合了手機,手機又響了,他接住電話聽了一陣子說:“唉……你應該先告訴我啊。”

“因為你當時很忙,根本不可能接電話,所以我就……”

“你和小通是同學,你還不知道他的德行?我也沒有想到那個混小子會做出這樣的傻事,白杉芸一死讓我們非常被動啊,你也有可能因此被懷疑或者暴露身份。最近一段時間最好不要和我聯係,也不要和小通聯係,千萬不能暴露身份,如果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我們最好不要有任何聯係,多保重吧!對了,你最好弄個專用電話,然後把號碼告訴我,這樣會安全些。”合了手機,路坦平剛剛點了一支煙,小兒子長遠敲門進來,小心翼翼地說:“爸,平州市市委書記秦漢仁和大河市市委書記劉頌明想見見您,您看見不見?”

路坦平思考了一下說:“你讓他們進來吧。”路長遠出去了。一會兒秦漢仁和劉頌明推門進來。路坦平沒有起座,也沒有讓座,秦漢仁和劉頌明一直站著。路坦平任平州市委書記的時候,周薑嫄是市長,路坦平升任副省長之後,周薑嫄是平州的市委書記兼市長,秦漢仁和劉頌明都是市委副書記。後來劉頌明調大河市任市長,秦漢仁任平州市市長,再後來周薑嫄和大河市的市委書記季喻暉同時升任副省長,秦漢仁出任平州市委書記,劉頌明出任大河市市委書記。

秦漢仁看路坦平不說話,就問道:“路省長,我覺得,你一直對周薑嫄是不錯的,她也是平州上來的幹部,她今天的表現怎麼那樣反常?你是不是哪一點得罪她了?她今天簡直她媽的像個女鬼!”

劉頌明則說:“唯小人與女子為難養也,她媽的,她周薑嫄要不是靠你路省長的推薦和提攜能夠當上副省長嗎?看看人家季喻暉同誌多義氣。那個周薑嫄真是個忘恩負義的騷貨!你看她今天那樣兒,咄咄逼人,誇誇其談,簡直她媽的是個更年期的變太狂!”

路坦平望望秦、劉二人,沒有說話,又點了一支煙說:“人各有誌,隨她吧。”

劉頌明說:“唉,要說人家說得也不無道理,大河集團怎麼會在三個月內虧損將近五個億?這確實有點讓人不敢相信,我打電話給苗盼雨同誌,她說她正在調查落實企業虧損的症結所在。唉,這個大河集團在大河市的地盤上,我有些擔心……”

“頌明,你的擔心是對的,不要光知道要錢,該為大河集團分憂解難也得為人家分憂解難。”路坦平瞪了一眼劉頌明,他不禁打了個寒顫。路坦平的話是有根據的,大河集團占地兩千畝,當時雖然在地價上每畝劉頌明給苗盼雨優惠了兩萬元,可是他一次就接受了苗盼雨兩千萬元的賄賂。

秦漢仁則抱怨說:“大氣候所致,誰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平州鋁電集團現在也不掙錢,不掙錢就等於是賠錢啊!”

“那是你們沒有能耐,人家天野市天南縣鋁電集團為什麼就掙錢?天野的鋁深加工也掙錢,你們為什麼不向人家林君學習學習呢?坐井觀天,沒有一點長遠眼光,我看平州鋁電集團早晚也要跨在你秦漢仁手裏。唉,我說過多少次了,我路坦平是靠機遇當上省長的,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會當省委書記,因此我隻想在位的時候把你們都提拔上來,將來我能夠有個軟著陸的結局就不錯了,現在看來我能否軟著陸還是個未知數。你們也太不爭氣了,大河市接二連三出問題,你劉頌明能說你沒有責任?隻要你能夠保住市委書記的帽子就不錯了。平州這兩年毫無政績可言,你秦漢仁還能夠進步嗎?你們太不爭氣了,我都為你們汗顏。你們看看人家王步凡,天野市的各項工作就是比你們搞得好,因此在公開場合我也不得不表揚人家王步凡。省委省政府的幹部說河東省分為天野幫和平州幫,現在平州幫可是不占上風嘍,你們再這樣渾渾噩噩下去,就不是平州人不占上風的問題了,很可能平州的幹部是要倒黴的。”

劉頌明和秦漢仁無奈地低下了頭。

路坦平又點了一支煙說:“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要有超前意識,不能處處被動挨打,組建河東鋁電集團隻怕是遲早的事情,將來河東鋁電集團的掛帥人物不是邊關就是周薑嫄,邊關的可能性更大,那麼副總指揮是誰呢?天野鋁電集團的林君肯定是其中之一,因為人家有政績,還是正廳級幹部!那麼平州鋁電和大河鋁電兩家能不能產生一個副總指揮呢?我看還是個未知數,一旦河東鋁電集團裏沒有平州的幹部,我們可就被動了。”

劉頌明說:“不管怎麼說苗盼雨也應該出任副總指揮吧?”

秦漢仁說:“是啊,如果說平州鋁電集團沒有資格的話,那麼大河鋁電集團總是有資格的吧!不過,現在虧損那麼多隻怕對她也不利啊。”

“你怎麼知道虧損了?人雲亦雲,沒有頭腦。”路坦平很不高興的說。

劉頌明好像聽明白了什麼,說:“資格?資格是什麼?資格是看實力的,是看效益的,不是憑空設想的,我看大河集團行!”

“那麼我們應該怎麼辦呢?”秦漢仁提出了疑問。

路坦平又看了一眼那本《官場三十六計》說:“現在隻有一種辦法可以挽救被動局麵,那就是借屍還魂!說白了就是你們平州鋁電集團無條件被大河鋁電集團兼並,這樣一來,大河集團僅憑實力就超過了天野鋁電集團,就必須給苗盼雨弄個副總指揮。”路坦平很果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