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恨如縷 崩絕壁(1 / 3)

二十六

三月五日是天野市公安局局長接待日,擺蘊菲早早來到大野市公安局的接待室裏,等候那些來公安局反映問題和求得援助的群眾。

接待室裏掛有“公正廉明”四個大字,一張簡陋的辦公桌,周圍是木製連椅,擺蘊菲剛剛坐下就有人來了……

上午來反映問題的大多是中年婦女,一個中年婦女一見擺蘊菲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跪下大哭起來。

擺蘊菲急忙攙起啼哭的那個大嫂說:“大嫂,你別這樣,有話慢慢說。”滿軍把一杯水遞到擺蘊菲麵前,擺蘊菲端住水說:“來,大嫂,坐下,喝點水慢慢說。”

中年婦女好像很渴,一口氣喝完那杯水說:“擺局長,你說現在的男人怎麼吃喝嫖賭啥都幹呢?你可得管管我家那個不爭氣的男人啊,他一天到晚不幹正事,就到外邊去賭博,我們辛苦幾十年存了十萬塊錢,準備買一套房子的,因為錢不夠沒有買成,可是那個死鬼不知怎麼就染上了賭癮,唉,也怪我,我太大意了,沒有把錢看好,十萬塊錢全讓他給輸掉了,聽說還欠了一屁股賭債,現在他躲出去不敢回來,可苦了我和孩子們,少吃缺喝,連電費和水費都交不起,擺局長,不滿你說,今年春節我和孩子們都沒有買一件新衣服……”

“大嫂,你知道你男人在什麼地方賭博嗎?欠誰的賭債?”擺蘊菲問。

“不知道,他從來不跟我說實話。”中年婦女擺著手說。

“有人上門逼債沒有?”

“沒有,我隻是聽說他欠了人家的錢,人家知道我沒有錢,找我也沒有用啊。”

擺蘊菲望了一眼王太嶽說:“太嶽,你讓這位大嫂去把詳細情況說一下,作個筆錄吧。”這個女人的話幾乎就是一些廢話。

王太嶽點點關引著那婦女去做筆錄,另一個中年婦女來到擺蘊菲麵前,羞答答地來到擺蘊菲麵前說:“大妹子,我說個事,不知道歸不歸你們公安局管?”

“大嫂,你說吧,該我們管的我們管,不歸我們管的我也能給你拿個主意,或者幫助你。”

“是這樣的,我那個男人在老城區辦了一個公司,和他的女秘書勾搭上了,在外邊給那個女人買了房子,現在整天不回家,鄰居說他包了二奶,我去問他,他罵我的可難聽了,說我的臉像核桃皮,也不知道去做美容,太老了,不好看。還說隻要有我吃的有我喝的就行了,以後不讓我管他的閑事,你說這叫閑事嗎?你說那個小妖精怎麼會那樣不要臉,一個大姑娘家心甘情願當二奶,還不是圖幾個錢?後來果然出問題了,我男人得了個腦出血,才開始狐狸精挺關心他,拿著錢給他治病,第二次腦出血看人沒有救了,狐狸精就不管了,後來我男人死了,我去收那個公司,沒有料到半年前那個公司就在狐狸精名下了,我問了幾個地方,都說狐狸精是法人……”

擺蘊菲搖搖頭說:“大嫂,現在的社會風氣不太好,這種事情當初你如果反映到你們老城區婦聯去,婦聯出麵也許能夠幫幫你,現在你男人已經死了,那個女人又有合法手續,事情就不好辦了。這種事情解決起來比較麻煩,在私營企業老板身上大多數存在這種現象,如果你有證據證明那個公司是你們夫妻共同的財產還好辦,如果沒有證據……唉,就沒有什麼好辦法了啊,你還是找證據吧,或者找婦聯,認婦聯出麵和那個女人協商解決吧,這種事情公安局不好管,黨紀政紀對那個女人都不好約束啊。”

大嫂滿臉失望地說:“難道就那樣便宜了狐狸精?我敢肯定公司裏邊大部分的錢是我們的,可就是沒有證據,這可怎麼辦呢。”

“大嫂,現在是法製社會啊,任何事情都需要證據。可能你丈夫當初已經做好了和你離婚的準備,故意把資產都轉移了,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突然得病,後來竟然……”

大嫂聽了擺蘊菲的話,無可奈何地嘟囔著:“唉,試心石,可惜人世間沒有試心石,如果有,拿個試心石一試,誰是真心真意,誰是狼心狗肺不全知道了?我說我對他好,他說狐狸精對他好,現在怎麼樣……”大嫂離開了,嘴裏仍然在嘟囔,也不知道是在罵自己的男人還是在罵狐狸精。

接下來是一位大娘來到擺蘊菲麵前哭訴道:“哎呀,擺局長呀,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擺蘊菲拉住大娘的手說:“大娘,你別急,有話慢慢慢說,有話慢慢說。”

大娘說:“我那個兒子不管管真是不行了,他現在吸大煙啊,不過現在大煙它不叫大煙,叫哈羅銀(海洛因)啊!”

擺蘊菲立即警覺起來:“大娘,怎麼你的兒子吸毒?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他從哪裏弄來得毒品?”

“不是毒藥,是哈羅銀。”

“不是哈羅銀,是海洛因,毒品。”擺蘊菲解釋道。

“我也沒有見過他吸,在家裏也沒有見過煙槍。煙槍我見過,當年我爺爺就吸大煙。我是聽別人說他吸哈羅銀,對,是海洛因。唉,擺局長,你是不知道啊,我可是個苦命人,孩子他爹死的早,我三十多歲守寡,就這一個兒子,是把他慣壞了,他把家裏的存款都取了,我問他幹啥了,他不說啊,後來才聽別人說他是去吸大煙……”

擺蘊菲又叫住王太嶽:“太嶽,讓大娘把詳細情況說一說,這個事情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視。如果事情屬實,立即將吸毒人員送往戒毒所,並追查毒品來源,對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都要引起重視,追根求源。最近吸毒案件頻頻發生,我們必須引起高度重視……”

又是一個大嫂來反應情況:“擺局長啊,你可要救一救我那個閨女,她才十六歲啊,說啥也不上學了,說是要去打工,一開始我還說打工就打工吧,現在才知道她原來在大世界裏……唉,丟人啊,我都說不出來,你說她才十六歲,還是個孩子啊!我叫她她還不回去,打扮得就像個小妖精……”

整整一個上午,擺蘊菲都在忙,不過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比如少女賣淫,比如青年吸毒……

下午,大河市委組織部部長親自到大河市公安局宣布周大海和王太嶽被提拔為副局長的事情,會議室裏不免搞得像開茶話會的樣子。

那位女組織部長先談笑風生了一陣子,然後拿出一份文件宣布道:“根據大河市公安局的推薦,大河市委組織部對周大海、王太嶽二位同誌進行認真考察,專門召開常委會議研究,並進行了公示。根據公示結果,周大海和王太嶽二位同誌思想覺悟高,業務能力強,符合提拔為大河市公安局副局長的條件,經市委常委會議再一次研究決定,任命周大海和王太嶽二位同誌為大河市公安局的副局長,在此我代表市委向二位同誌表示祝賀,並希望你們緊跟市委步伐,圍繞經濟建設的中心,在新的崗位上做出更大的成績,不辜負組織的培養,不辜負人民的重托,也不領導對你們的信任……”隨著大家的掌聲,文件已經傳達完畢,放在了擺蘊菲的麵前。

那位女組織部長好像和周大海很熟悉,不停地交談著。

擺蘊菲對周大海的提拔曾經提出過異議,但是劉頌明一再堅持,其他常委沒有一個反對,擺蘊菲隻好服從。她看了一眼周大海,周在海的眼中分明放射出一種勝利者的驕傲和自豪,正和那位女組織部長探討什麼穩定和諧的大問題。再看一下文件,她說不出自己此刻是什麼樣的心情。她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什麼叫無奈,什麼叫身不由己。

輪到兩個人表態了,周大海先說:“感謝組織上的信任,感謝擺局長的培養。我沒有更多要說的,今後一定服從命令,聽從指揮,幹好工作,報答組織上的重托和人民的信賴,出色完成一切任務……”

王太嶽情緒有些激動,眼裏含著淚花說:“我當警察二十年了,年年都是係統模範,僅經偵副支隊長、隊長幹了十五年,曾經被評為河東省的十佳民警,遇到三次提拔副局長的機會,可是三次都沒有提拔上來,這已經是第四次,唉,不管怎麼說……記得擺局長剛來的時候就把我推薦為副局長,不知為什麼組織上沒有批準,有人曾經勸我說,現在當官要跑,不跑不行,可我就是個從來不知道跑官要官的人;也有人說我這個人不合時宜……唉,事實證明,組織是公正的,我不跑不送,照樣得到了重用。其他我沒什麼要說的,今後好好工作,一定要對起副局長這個稱號……”

擺蘊菲聽著王太嶽的話,心裏有些發酸,她很清楚王太嶽的提拔與周大海有關,如果不是有人急於要提拔周大海,不便否決王太嶽,很可能他這一次照樣在“組織”那裏卡殼,而代表“組織”的人仍然是劉頌明。擺蘊菲自己是個量才使用的人,可是像提拔副局長這樣的大事,就不是她這個公安局長說了算的。她清楚地記得王太嶽上次被否決的理由是開拓進取精神不強,工作沒有新思路。而這一次周大海被提拔的理由恰恰是富有開拓進取精神,工作有魄力、政治上可靠。像這些漫無邊際的虛話,怎麼說都是理由,重用的時候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不重用的時候同樣也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有時候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去評價一個幹部了。當初也不是她非要推薦周大海,是因為劉頌明主動要求為大河市公安局配備兩名副局長,人選有三個:一個是辦公室主任,一個是刑偵支隊長周大海,一個是經偵支隊長王太嶽。擺蘊菲本來是要推薦辦公室主任和王太嶽的,可就在關鍵的時候,那個辦公室主任莫名其妙地被“組織”上被提拔到市政法委當了辦公室副主任,現在人選隻有兩個,她隻好推薦了王太嶽和周大海。她也隱隱約約感覺出劉頌明有意要提拔周大海,有意要把那個辦公室主任調離,可是她又說不出反對的理由。她推薦人選的時候王太嶽是排在周大海前邊的,可公示名單上周大海卻排在了王太嶽的前邊,今天的宣布和文件上的排名都是周大海在前邊。

出於禮貌,擺蘊菲免不了要向二位副局長祝賀一番,因為上午群眾反映的問題中有些牽涉到大世界和淩海天,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她沒有多說什麼。當她正要給周大海下達再查大世界,再抓淩海天的任務時,卻又接到了劉頌明的電話,電話的主要內容是:為了維護大河市的形象,營造寬鬆的投資環境,市委上報省委批準,對市裏的重點企業要加以保護,因此市委做出決定:一、建議提名淩海天為大野市十大經濟新聞人物候選人之一,河東大世界必須保證正常營業;二、以後沒有市委的批準,公安局不得以任何借口進入重點企業搜查或者抓人,對淩海天這樣的經濟新聞人物一定要尊重。

擺蘊菲對劉頌明的話十分吃驚,聽那語氣是毫無商量餘地的,好像淩海天已經成為十大經濟新聞人物,劉頌明並且還搬出省委指示來壓她,讓她有些想不通:劉頌明啊劉書記,淩海天明明是有罪的呀,我有事實擺在那裏,我們已經知道他有罪啊,你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要這樣袒護淩海天呢?讓這樣的人當十大經濟新聞人物妥當嗎?你就是這樣為人為官的?

擺蘊菲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終於忍不住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劉書記,十大經濟新聞人物的標準是什麼?淩海天夠條件嗎?你對他了解嗎?你對大世界了解嗎?”

劉頌明聽了擺蘊菲的質問有些惱火:“老擺,公安是不是在省委市委的領導下工作的?公安就可以不聽市委省委的招呼了嗎?蘊菲同誌,發展和穩定是密不可分的,你的行為有些時候已經影響到大河市的和諧穩定了。和諧,和諧,不和怎麼穩定和發展?你說十大經濟新聞人物的標準是什麼?標準就是形勢的需要,不是照搬什麼條條框框,老擺,我們可能彈出什麼不和諧的音符啊!”

“劉書記,我怎麼有些糊塗了,不抓犯罪分子就和諧穩定,一抓犯罪分子就不和諧不穩定,我們除暴安良不正是為了社會的和諧嗎?”

“誰是暴?誰是良?我看淩海天就是良,就是十大經濟新聞人物。你不要多說了,這一次你必須服從,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誰說淩海天是罪犯分子?有什麼證據?我說他是合法商人,他是十大經濟新聞人物。”劉頌明說罷,根本不聽擺蘊菲解釋已經壓了電話。

擺蘊菲氣的臉色鐵青,正想發牢騷,她的手機上收到了一條短信,隻有“放虎歸山”四個字,仍然是公安部那個偵察員小田發過來的。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對周大海說:“周局長,就讓淩海天和大世界照常營業吧,以後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到大世界去!”

王太嶽不解地問:“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

擺蘊菲也惱火了:“為什麼,我怎麼知道為什麼,要問你去問大河市委,去問劉頌明。嗬,淩海天現在厲害了,馬上就是大野市的十大經濟新聞人物了。”擺蘊菲說罷也不理睬那位女組織部長,自己先離開了會議室。

其他人都垂頭喪氣自行解散,周大海臉上掛滿春風,女組織部長對擺蘊菲的態度有些不滿,不過她不敢得罪這個省委副書記的老婆,變了一副臉,特意握住周大海的手說:“周局長,祝賀你,祝賀你呀。”

周大海急忙說:“副局長,副局長,感謝領導的關心和幫助,我一定努力幹好工作,不辜負組織上的期望。”此時的周大海不僅笑容燦爛,而且幾近滿麵春風了。而王太嶽卻在心裏邊罵道:淩海天是他媽的什麼狗屎,他也配十大經濟新聞人物的稱號?真他媽的怪了!

李宜民得知自己有可能患了白血病的消息後,心情是極其沉重的。他知道現在骨髓移植治療白血病是有希望的,可是正常人找能夠配對的骨髓都非常困難,況且他又是屬於“熊貓血型”的那種特殊人,配對的難度和可能性就可想而知了,醫生的話無異於向他宣布了口頭病危通知,或許從現在起他就隻有等死了。目前大野市乃至河東省動蕩不安,他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他根本不可能躺在病床上去安心養病,要治病也必須等陳喚誠從北京回來,也必須等大野集團煤業公司紅星煤礦的事故有個了結。

李宜民畢竟是一條硬漢子,麵對疾病,他沒有萎靡不振,更沒有對自己喪失信心,反而自己警告自己:李宜民啊李宜民,你是一個共產黨員,是一個國家幹部,生命不息,戰鬥不止的話你對別人說過多少次了?現在終於論到你對自己說了;你不是焦裕祿式的幹部嗎?焦裕祿不就是經常帶病堅持工作的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正是焦裕祿的追求嗎?

離開醫院,李宜民一臉憔悴,十分疲憊地上了車,重重地坐下,司機看了他一眼,臉上滿是心疼的表情,又知道他是個工作狂,沒有敢說什麼,隻是請示他到什麼地方去。李宜民心中茫然了一下,然後有氣無力地說出“鳳凰山”三個字。幾天來李宜民幾乎天天泡在紅星煤礦上,中午他抽時間又到煤礦上去了一次,據搶險隊員說礦下已經不再蹋方,巷道正在疏通,馬上就會到達出事地點。

整整一個下午沒有來,當李宜民又來到紅星煤礦井口時,他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地上黑壓壓一片屍體,就像是燒黑了的木樁子,而“黑木樁子”還源源不斷地從那個李宜民曾經下去過無數不清次的井口往外搬運……

井口有一個鐵柵欄,上麵寫著“安全為本,質量第一”八個醒目的大字,紅字寫在白漆塗抹之後的鐵板上,鐵板後邊就是那個吞噬掉一百多名礦工生命的井口,黝黑的豎井井口好像一張大哭的嘴巴,那個大嘴巴上邊還掛著一個“大河市貢獻大企業”的獎牌,極具諷刺意味。

李宜民是個最見不得傷亡的人,看著那片黑壓壓的屍體,他痛心疾首,腳步蹣跚了一下,差點暈倒。季喻暉正好這時來到李宜民的身邊,急忙攙扶住李宜民說“李書記,你怎麼了?用不用送醫院?”

李宜民眯著眼睛,清醒一下頭腦,向季喻暉問道:“季省長,紅星礦這一次到底死亡多少人?”

“這個……這個……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困在井下的一百九十九人可能全部遇難,無一生還,有一名礦工下落不明,直到現在礦上也說不清到底那個礦工下井沒有?因此搜救工作仍在緊張有序地進行。李書記,現在的安全形勢越來越嚴峻了,誰負責安全工作誰倒黴。原來這個安全工作是周薑嫄負責的,去年硬是在沒有思想準備的情況下讓我負責了。”季喻暉有些委屈,有些不滿地說。

李宜民聽了季喻暉的話,腦袋上像被誰打了一悶棍,他沒有理會季喻暉的抱怨,隻注意死亡一百九十九人這個數字,礦難一次死亡一百九十九人這是河東省礦難事故中死亡人數最多的一次,這樣的特大事故不管是什麼原因造成的,都無法向全省人民交待,無法向中央和國務院交待。

此時彙聚到井口啼哭的遇難礦工家屬越來越多,有些痛哭欲絕,有些哭昏在地,其情其景,令人堪悲。

李宜民看著那些可憐的礦工家屬,臉色蒼白,表情悲哀,他本來想去安慰一下那些遇難礦工的家屬,剛邁出一步,頭暈得差點跌倒。季喻暉趕緊把李宜民攙扶住說:“李書記,你應該保重身體哩。上車,上車吧。”他幾乎是架著李宜民的胳膊把他攙扶上車的,並且一再囑咐李宜民應該馬上回去休息。坐上車,李宜民又強打精神交待季喻暉道:“季省長,你是抓工業和安全的副省長,一定要做好礦難的有關善後工作。賠償的問題可是個政治問題,千萬馬虎不得,也一定要讓大野集團有個明確的態度,不要因為賠償的事情激化矛盾,影響穩定。”

“這個李書記你放心,苗盼雨已經明確表態,在理賠上一定要讓遇難礦工家屬滿意,準備根據以往賠償標準再追加一萬元。”

李宜民對這樣的理賠方案還比較滿意,頭往車座後背上一靠,對司機說:“走,下山吧。”

車子走在山道上,李宜民接了個莫名其妙的電話:“是李書記吧?”

“是,我是,你哪一位?”

“我是紅星煤礦的一名礦工,紅星煤礦上有個叫牛鐵柱的人好像你認識是吧,他是省勞動模範。煤礦出事故那天早上,牛鐵柱明明沒有上班,礦上不知為什麼非說他上班了,這幾天牛鐵柱又神秘失蹤了,他會不會已經被什麼人謀殺了?”

李宜民心中一驚:“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反映這個情況?難道你懷疑牛鐵柱有什麼不測?你能夠證明牛鐵柱確實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我是老牛的朋友,老牛現在是否活著我不太清楚,反正礦上出事的時候他確實還活著,他是三月一日早上被人叫出去之後就沒有消息了,這個事情他老婆可以作證,我也有證據,他們家住在老城區七號大雜院裏。三月一日淩晨他還給我了一件十分重要的東西。”

李宜民確實認識牛鐵柱,牛鐵柱曾經是他的徒弟,他也很想從牛鐵柱那裏了解一點紅星煤礦上的事情,於是就說:“你是不是覺得大野集團有什麼問題?是不是知道牛鐵柱出什麼問題了?如果你了解什麼內幕可以直接告訴我,也應該告訴我,你不會連我李宜民也不相信吧?你叫什麼?也是一名礦工嗎?”

“李書記,我相信你是一個真正的共產黨員,我現在也隻能提供這麼一點情況,牛鐵柱知道的情況比我多。我不是礦工,但我是一名真正的共產黨員,我知道牛鐵柱是工段的段長,他應該了解事故發生的原因,並且還了解一些紅星煤礦入股的情況,不是民股,是官股,因此他可能已經被人盯上了,至於死活我現在還不知道。”

“入股?什麼人入股?什麼官股?”李宜民有些吃驚。

“官股就是一些官員入的股,據說還是一些領導幹部,具體是誰我目前還不清楚,但是我有證據。”

“哎,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我怎麼和你聯係呀?”

“李書記,我會主動跟你聯係的,我敢肯定大野市有黑社會勢力,就是大野集團也有,說不定他們還有聯係。我現在還不敢出頭露麵,一露麵就會有人對我下手,我不想做牛鐵柱第二,因此我現在還不想告訴你我的具體情況。”

“有這麼嚴重嗎?”

“我們是基層幹部,對基層的情況比較了解,可能真實情況要比你想象的複雜得多啊!”

“啊……你是怎麼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

“李書記,大野市公安局的擺局長不是搞了個局長接待日嗎,今天是她在接待信訪的群眾,我打了她的電話,說要反映紅星煤礦上的有關事情,並且是非常重要的,她告訴了你的手機號碼讓我直接打你的電話。李書記,咱們河東省紀委為什麼就不搞個接待日呢?”

“有啊,省信防局有接待日啊,我們省領導經常接待上訪群眾呢!”

“哈哈,那個嗎形勢大於內容……我不想多說什麼。”

“啊……既然你現在不想在電話上說,你有什麼事也可以及時打電話給我,或者約個時間見個麵,我的電話二十四小時開機,我現在到煤礦上去開會離不開,你可以隨時找我。”

“啊,啊,打擾了,我沒有事,等你有時間我再和你聯係,這個事情最好見麵再說,比較重要呢。李書記,你忙吧,我不打擾了。”

李宜民和對方說再見的同時,對自己接的這個電話將信將疑,如果真像剛才那個人說的那樣,牛鐵柱了解一些紅星煤礦發生事故的內幕,那麼他要是找到牛鐵柱,牛鐵柱肯定會向他說實話的,如果紅星煤礦有人入股,那麼入股的又是些什麼人呢?是商人?是基層幹部?還是省裏的有關領導?他艱難地抬了一下頭,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對司機說:“去老城區七號大雜院。”司機打了一把方向,小車從環城路上駛上老城路。李宜民要親自去見一見牛鐵柱,他了解牛鐵柱的為人,也相信牛鐵柱會跟他說實話。

小車剛到老城路上,季喻暉給李宜民打來電話說:“李書記,在紅星煤礦下邊又找到一具屍體,現在死亡人數已經增加到二百人……”

李宜民十分疑惑地問:“季省長,我清楚地記得發生事故的時候孔礦長明明說井下被困職工是一百九十九人,現在怎麼會是二百人?”

“哎呀,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礦上沒有把人數搞清楚吧!”

“現在遇難礦工家屬的情況怎麼樣?”

“還行。苗盼雨親自處理善後事宜,遇難礦工的家屬還比較滿意,目前沒有什麼異常情況。”

李宜民滿腦子疑惑地來到老城區七號大雜院裏,下車後見一個老頭在院裏轉悠,李宜民走上前問道:“老哥哥,向你打聽個人,請問牛鐵柱在哪裏住?”

老頭抬起頭吃驚進問道:“你不知道?牛鐵柱已經死了,在煤礦上死的,剛才他老婆和女兒已經去了。”

“啊?”李宜民吃了一驚,頭又暈了一下,看來問題真的複雜化了,他不想多說什麼,又問:“他家裏現在沒有其他人?”

老頭說:“沒有其他人,鐵柱的老婆和女兒都去煤礦上了,剛剛哭著去。”

看來牛鐵柱極有可能是真的死了。李宜民的臉立即沉了下來,告別那個老頭,李宜民又想起剛才接得電話,就覺得牛鐵柱的死可能真的有問題。他剛上車就打了剛才接的那個電話,那邊是一個小姑娘接了電話,問了半天李宜民才明白是個公用電話,現在想找剛才打電話的那個人也沒法找了。他隻好給自己的老婆擺蘊菲打了個電話:“蘊菲嗎?現在有個事情需要你來幫忙,你現在立即帶人去紅星煤礦上,找到一個叫牛鐵柱的礦工家屬,牛鐵柱可能也死了,死亡原因需要查明,牛鐵柱的屍體不能火化,要經過法醫鑒定後才能火化,他很可能是被謀殺後才移屍下井的。”

擺蘊菲在那邊說:“啊,宜民,你說什麼?謀殺?又發生了一起謀殺案?我的頭都大了。你說誰謀殺一個礦工幹什麼,有這種可能嗎?”

“蘊菲,你不要聲張,先把事實搞清楚再說,這個事情你必須親自督辦!可能不可能隻有讓實事說話。”

“好的,好的,我立即帶人去調查。”

李宜民又交待說:“小菲,你可千萬要把好關,決不能讓他們把牛鐵柱的屍體火化。另外,我覺得你們從現在起應該把苗得雨和孔礦長監控起來,如果牛鐵柱真是被謀殺的,苗得雨和孔礦長肯定是知情人或者是指使者,據舉報者說大野集團煤業公司可能涉及官股,你抓緊去調查,一有結果立即告訴我,我好讓檢查院傳喚他們。”

“好的,明白。”擺蘊菲接電話的時候滿軍就在她的身邊,滿軍聽到了電話內容,他麵部的表情極其複雜,臉色十分難看。擺蘊菲因為從來沒有聽說過“官股”這個詞語,她也沒有來得及細問。

擺蘊菲在給王太嶽打電話讓他過來的時候,滿軍悄悄退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王太嶽來到擺蘊菲的辦公室裏,擺蘊菲十分嚴肅地說:“太嶽,不,王局長。”

“嗨,擺局,還是叫太嶽吧,叫局長我不習慣。”

“那好吧。太嶽,我現在對周大海這個人是越來越不敢相信了,他現在在哪裏?”

“嗯,好像是去淩海天那裏了。”

“他和淩海天怎麼聯係這麼緊呢?唉不說他了。太嶽,大野集團看來問題不小,現在有了新情況、新任務,咱們兩個要分一下工,你吩咐下去,讓你手下的人,一要監視淩海最近的一切動向;二要監視大煤集團的苗得雨和孔礦長,他們很可能謀殺了一名叫牛鐵柱的礦工。”

王太嶽有點吃驚地問:“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謀殺一名礦工呢?”

“可能是牛鐵柱掌握有他們犯罪的證據吧,我目前對情況也不很清楚,但是可以肯定裏邊有問題,不然他們不會下此毒手。”

“好,我馬上去布置。”王太嶽說罷退出去了。

擺蘊菲又立即和屍檢科的同誌聯係,她準備親自帶人到火葬廠去給牛鐵柱做屍檢。

滿軍聽到了擺蘊菲剛才的話,他從擺蘊菲的辦公室裏出來,心裏十分矛盾,那天晚上在他家裏發生的事情又浮現在他的腦海裏……不給大煤集團通風報信吧,妻子和兒子在他們的手上,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如果給他們報信又愧對擺蘊菲,愧對人民警察這個稱號。一會兒是妻子和兒子慘死的幻覺,一會兒是擺蘊菲平時對他的好處,一會兒是一個警察的職業道德,他的心緒亂得像一團麻,他望著公安局辦公樓上的國徽流淚了,想想妻子和兒子他也流淚了……他思考再三,最終還是發出了一個短信。

擺蘊菲風風火火從辦公樓裏走出來來到車跟前,滿軍急忙開了車門,等擺蘊菲鑽進車裏,他才急忙上車,擺蘊菲並沒有注意滿軍的表情,而是命令般地說:“小滿,走,去火葬廠,快!”

“擺局長,到那裏……”滿軍吃驚地問了半截,就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司機不應該問那麼多,已經違反規矩。

擺蘊菲並沒有責備的意思,“到那裏你就知道了。”擺蘊菲此時心裏很亂,她連多說一句話的心思都沒有了,隻是又說了一個“快”字。滿軍把車都快開飛起來了,如果是平時擺蘊菲會及時提醒他慢一點,可是今天沒有,一直催促他把車開得快一點……

每天早晨上班,東方雲霞照例會給淩海天的辦公室裏仔仔細細打掃了一遍,然後泡上一杯茶,衛生打掃完畢,茶正好泡成,她都會注視一下路長通留下來的“企業文化獎”獎牌,暗笑這個像妓院一樣的河東大世界也配掛這樣的獎牌,不知道大野市政府是依據什麼發這個獎的,也不知道大世界憑什麼和那些貢獻最大、實力最強的企業相提並論的,更不知道現在這樣的評獎活動具有什麼樣的現實意義……當她想完這些剛剛出去,淩海天就搖頭晃腦地來上班了,他進辦公室的第一動作就是先喝幾口茶水。

昨天晚上淩海天又被苗盼雨請去吃飯了,苗盼雨是個比較會籠絡人心的女人,她現在基本上已經控製了路長通手下的那一幫子人,他們都非常聽她的話,她也坐穩了黑社會老大的交椅。淩海天喝著東方雲霞給他泡的茶,品味著這個苗盼雨介紹來的女人,他覺得苗盼雨簡直是給他送來了一個十分珍貴的寶貝,讓他有些玩味無窮……

南瑰妍背著一個包邁著貓步進了淩海天的辦公室,才打斷了淩海天對東方雲霞其人的玩味。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苗盼雨親自來了,他那天見過南瑰妍,知道她是苗盼雨身邊的人,也發現南瑰妍特別像苗盼雨。當他確認來的是南瑰妍時,趕緊起來迎接。

東方雲霞過來給客人倒茶水,南瑰妍卻說:“不用倒水,你出去吧,我和淩總說個事情,馬上就走。”

東方雲霞忽閃著一雙大眼睛看了一下南瑰妍,笑眯眯地退出去了。

“坐吧。”淩海天很禮貌地說。

“不啦。”南瑰妍沒有坐的意思,放下包又說:“淩總,苗總讓我給你送了幾瓶好酒,說是讓你受用的,並且說讓我見到你之後就立即回去,東西我放下,告辭了。”南瑰妍說罷就要起身走。

淩海天說:“這麼急,不坐坐?”

“君命不可違啊!對了,苗總說讓你一定嚐一下酒的味道,立即嚐。”南瑰妍說罷這話,身影已經消失在辦公室門口。

淩海天望著南瑰妍送的那個包,心裏有些不解,昨天晚上他還和苗盼雨在一起吃飯,昨天她並沒有提起酒的事情,隻是說牛鐵柱的事情幹得很漂亮。牛鐵柱是怎麼死的他並不清楚,他隻是奉命搜查牛鐵柱留下來的揭發信,他正在考慮如何下手。現在想起剛才南瑰妍說的那句話:苗總說讓你一定嚐一下酒的味道,立即嚐。他覺得苗盼雨的話裏肯定有話,就打開包來看,裏邊是四瓶劍南春酒,他取出一瓶,打開包裝盒,驚呆了,裏邊是一把手槍和許多子彈,還有一張紙條:

活兒幹的很幹淨。牛鐵柱的遺體第一個火化。據說牛鐵柱寫有煤礦入股及煤礦發生事故的揭發信,須找到。牛家的人好像要搬遷。黃河大橋上有一輛客車應該“報廢”。

老板

淩海天看了紙條又是一驚,他急忙看那三個酒盒,打開一看全是烈性炸藥,他明白了苗盼雨紙條上“搬遷”和“報廢”的含義。他眼裏發出了兩道凶光,手卻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有些不太明白,如果說牛鐵柱因為寫揭發信應該讓家“搬遷”,那麼黃河大橋上的客車該“報廢”的理由是什麼呢?信上並沒有說具體是什麼客車。思索片刻,淩海天似乎明白了。目前把大野市的水攪渾也許是最好的障眼手法,也是苗盼雨需要的效果,隻要警察都忙於“恐怖襲擊”事件,其他事情可能就顧及不過來。他笑了,同時也怕了。他笑的是苗盼雨聲東擊西、瞞天過海的計謀很精明,怕的是苗盼雨精明背後的愚蠢。他是軍人出身,他知道小打小鬧驚動不了公安部,如果把事情鬧大了,公安部一旦插手,可以說幾乎沒有什麼案子破不了的。他又想起周大海的話:你要知道啊兄弟,一個人,一個團隊的勢力再大,與國家機器相比,那可是微不足道的,你能夠在一個地方稱雄,不一定在所有的地方都是老大。拉登很厲害吧,他也沒有控製整個世界。現在都啥年月了,決不是千兒八百號人就可以占山為王的。你數一數算一算,再大的地方勢力與國家機體抗衡,哪一個不是自取滅亡?以後萬事需要講究策略,再也不能蠻幹了!

淩海天仍然在發呆,他也知道現在上邊已經出台了“命案必破”的規定,“搬遷”牛鐵柱房子隻怕不是苗盼雨的目的,讓牛鐵柱一家人永遠閉嘴才是她的最終目的。然而讓牛鐵柱一家人閉嘴還算是一件小事的話,那麼讓黃河大橋上一輛客車“報廢”可就是大案要案了,一旦死亡人數過多,那就必定要驚動公安部,到那個時候他們這一幫人一個也別想活。唉,女人啊女人,別看苗盼雨有些方麵精明過人,但是此舉可能就是最愚蠢的一步臭棋。難道她隻想到渾水摸魚,就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唉,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啊!他很想給苗盼雨打一個電話溝通一下思想,勸她取消“報廢”客車的行動,但是他也知道苗盼雨獨斷蠻橫的個性,剛才南瑰妍說的“君命不可違”的話仍然在他耳邊回響。現在他們都是苗盼雨這個女老板的部下,部下的職責就是無條件服從,根本不能討價還價。

這時淩海天的手機突然叫了幾聲,把他驚了一下。他知道手機收到短信息了,打開手機一看,上邊是這樣一句話:

趕快到老城區七號大雜院二門幢七樓702搜查,看有沒有揭發材料,刻不容緩!老板。

看了手機短信,淩海天坐在辦公桌前一連抽了三支煙,思想鬥爭也比較激烈,他以前對路長通的命令從來沒有打過折扣,但是對苗盼雨一時還真不好無條件接受,然而不接受又不行。他輕輕歎了一聲,重重地掐滅煙蒂,然後打開他的保險櫃,從裏邊取出一個工具包和一個布袋子裝入懷中,起身急急忙忙離開辦公室,並沒有鎖辦公室的門。過去他到什麼地方去辦事,一般是要和雲霞交待一下的,今天他沒有對雲霞交待什麼,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出去的事情。他習慣性地往大門口走,忽然想起周大海讓他注意一些的提醒,為了防止有人跟蹤監視他,他走了偏門,並且沒有開自己的車。

淩海天離開辦公室後,坐出租車來到老城區七號大雜院,直接進了二門幢來到七樓702門前,為了防止家中或者對門701有人,他按了兩次門鈴,見702和701都沒有動靜,他急忙打開工具包,取出一把萬能鑰匙,僅操作了幾下,門就開了。他進了房門,急忙把房門鎖上。他害怕走的時候有人注意上他,又從懷裏掏出那個布袋子,來到衛生間,帶上發套、手套、腳套,粘上胡須,想給臉上化一下妝,水管裏沒有水,衛生間裏隻有一個很小的鏡子,就胡亂化了一下妝。他走出衛生間,環視一下這個五十來平方的兩室一廳,房間裏簡陋得幾乎沒有什麼現代化氣息,客廳裏放著一個舊茶幾,一套舊沙發,茶幾上有一部電話。他先把沙發移動了一下,見下邊除了塵灰和垃圾其他沒有個麼東西。兩個房間的房門都開著,他先到牛鐵柱夫婦住的房間裏搜查,舊立櫃裏什麼東西也沒找到,舊桌子的一個抽屜裏除了兩隻銀手鐲和一些獎狀之外,其他也沒有什麼東西,另一個抽屜裏有幾百塊錢和幾個毛主席紀念章,也沒有發現什麼東西。他又看了一眼牆壁上,一個鏡框裏是牛鐵柱夫婦的照片,他取下鏡框,後邊也沒有什麼東西,牆壁上也沒有斧鑿的痕跡,他又將被褥翻了一遍,仍然沒有發現他需要的東西。他帶著失望的神情來到另一個房間裏,這個房間像是牛鐵柱女兒住的房間,一張床,一個簡易衣櫃,一個木板箱。他檢查了一遍仍然沒有發現什麼東西,卻意外發現了肖燕子和牛鐵柱的女兒的合影照片。肖燕子曾經在大世界當過舞女,他也比較鍾愛肖燕子的姿色,還沒有等他下手就被苗得雨看中帶走了,他當時也吃過醋,但是他知道不能因為一個女人傷了哥兒們義氣……

淩海天找不到要找的東西,順手把照片揣進懷裏。他走出房間來到客廳,客廳的舊茶幾上的電話讓他眼睛一亮。他迅速將電話拆開,在電話裏安放了一個小竊聽器,又把電話裝好。他看見窗台上放著一盆極其普通的吊蘭,就走到窗前看了一眼花盆,裏邊也不可能會存放什麼東西,因為裏邊的土至少有半年沒有動過。他無意間向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見擺蘊菲的警車進了七號大雜院的大門,他吃了一驚,腦子裏迅速思考著脫身之計。如果從樓道裏走肯定會被人發現,或者和擺蘊菲碰上,憑他的直覺,公安可能也是到牛鐵柱家來的。他忽然想起牛鐵柱家的房子是頂層,趕緊出門,門口正好有一個天窗,還有爬梯可以通向樓頂,他快速爬上樓頂,看了一下,對麵的樓頂與這個樓頂相距大約有十餘米遠,他後退幾步,用百米跑的速度向前衝去,然後一躍騰空跳到那幢樓上……

擺蘊菲趕到大野市鳳凰山火葬廠時,牛鐵柱的屍體已經進爐十分鍾了,牛鐵柱的老婆和女兒小惠在外麵等著,兩個人都麵無表情,淚水長流,小惠抱著牛鐵柱的遺像,遺像上滴了很多淚水。擺蘊菲問了一下情況,火葬廠的領導說是市委書記劉頌明打了電話,專門囑咐說牛鐵柱是省勞動模範,火化的時候要照顧一下,於是就讓他第一個火化。擺蘊菲知道其中有問題,但是她麵對小惠和她母親沒有說什麼,而是對牛鐵柱的老婆說:“大嫂,牛師傅生前向你說過什麼話沒有?”

牛大嫂哀傷地搖搖頭說:“我問過,他什麼也不說,他可能是怕俺為他擔心啊。”

“那麼牛師傅寫過什麼東西沒有?”擺蘊菲問。

“寫過。唉,寫了整整一夜,他不讓我看,我隻看見了一個標題,是揭發煤礦上的什麼事情。天快要明的時候我睡著了,醒來的後就不見他了,我想他肯定是到礦上上班了,沒想到他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牛大嫂淚流滿麵已經哭得說不下去了。

“他寫的東西呢?”

“不知道,他沒有給我看,我也沒有問,他那個人脾氣很倔哩。”

“他寫的東西會不會是放在家裏什麼地方了?”

“不知道,我沒有在意啊。”

“老嫂子,牛師傅寫的東西可能很重要,你能不能跟我回去一趟找一下?哦,對了,我是大野市公安局的局長擺蘊菲,請你相信我。”

“擺局長,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你是李宜民書記的愛人,李書記還是鐵柱的師傅呢,按理說我得稱你嫂子呢。”

“擺蘊菲拉住牛大嫂的手說:“咱們是姐妹啊!”

牛大嫂說:“嫂子,你看老牛在裏邊還沒有出來,我也不便離開,這樣吧,我相信你,把鑰匙給你,你自己去我們家裏找吧,窮家也沒有什麼主貴東西。我們住在老城區七號大雜院二門幢702,是頂層。”

擺蘊菲遲疑了一下,覺得此時讓牛大嫂離開顯然是不合適的,但是就目前的情況看,牛鐵柱的死確實是一個謎,他的火化也是一個謎,死亡礦工帶上牛鐵柱有二百人,為什麼第一個火化的恰恰是牛鐵柱,這難道僅僅隻是偶然的巧合嗎?她來不及調查這個事情,她也不能再耽誤時間讓揭發信丟失,那樣可能會讓她更加被動。於是她就接了鑰匙說:“大妹子,情況緊急,我現在還來不及和你說話拉家常,隨後我再把詳細情況告訴你。”又看了一眼牛鐵柱的女兒說:“閨女,節哀保重,阿姨走了。”

擺蘊菲告別牛鐵柱的老婆和女兒,自己開車出了鳳凰山火葬廠的大門,這時源源不斷的屍體正往火葬廠裏運送,一路盡是哭聲,情景淒慘。二百具屍體,估計火葬廠得幾天忙活。

在路上擺蘊菲給王太嶽打了個電話,問王太嶽在什麼地方。王太嶽說:“剛才我去徐老四家附近看了一下,那裏仍然很平靜,好像沒有人再注意徐老四這個人了,我現在在大世界門口,沒有見淩海天有什麼活動。”

“太嶽,徐老四家仍然要派人保護,淩海天也要好好監視,你把這些任務都派給別人,你趕緊隨我到老城區七號大雜院牛鐵柱的家裏去一趟。”

“擺局,又出什麼事了?”

“到那裏再說吧。”

當擺蘊菲的車子剛剛在七號大雜院裏停穩,王太嶽也趕到了,他們一前一後向二門幢702房奔去,到了門口見門開著,進了牛鐵柱的家,屋裏狼籍一片,擺蘊菲跺一下腳說:“唉,太嶽,我們又來晚了,屋裏已經被人翻過了。”

“他媽的,我們真是遇到高手了,處處被動。”王太嶽十分懊惱地說。

“咱們趕緊看一看現場,看罪犯留下什麼蛛絲馬跡沒有?”

“好。”王太嶽答應著和擺蘊菲到各個房間裏看了一遍,什麼有用的東西和線索也沒有發現。王太嶽問擺蘊菲:“擺局長,用不用采集指紋?”

擺蘊菲搖搖頭說:“上次徐老四媳婦上交的錢上都有沒有留下指紋,這是一個反偵察能力非常強的老手,這一次也肯定不會留下指紋。太嶽你看,地上的腳印都不像人的腳印,肯定是個高手啊,唉,咱們撤吧。”

離開之前,王太嶽注意了一下牛家的電話,他的腦子靈機一動,走上前把牛家的電話耳機拆開,在耳機裏安放了一個竊聽器。擺蘊菲看著王太嶽的行為,想阻止,但是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出口。

離開的時候,擺蘊菲把牛家的門又鎖上了。在鎖門的時候她注意了一下,鎖沒什麼問題,她又說:“太嶽你看,門鎖也不是撬壞的,他們家抽屜裏的錢也沒動,罪犯肯定就是衝著那份揭發材料來的,可能揭發材料已經被人拿走了,這個作案的罪犯不簡單啊!”

王太嶽點點頭說:“我們太被動了,我覺得罪犯應該是接受過特殊訓練的人。”

擺蘊菲點點頭,她無意之中抬頭看見天窗,就給王太嶽使了個眼色,悄悄往上指了一下,兩個人迅速從爬梯上攀到房項,上邊沒有人。舉目望去,大野市一派繁榮景象,樓下邊車水馬龍,四周的樓頂上沒有任何移動的目標,隻有城市的吵嘈聲陣陣入耳,擺蘊菲和王太嶽的心情也像路麵上的行人那般雜亂。

在回大野市公安局的路上,因為擺蘊菲與王太嶽分乘兩輛車,擺蘊菲給王太嶽打了個電話,讓他繼續監視淩海天的動向,她準備親自到紅星煤礦上去一趟,會一會那個孔礦長,順便查一查牛鐵柱死亡的詳細情況。

擺蘊菲來到紅星煤礦之後,煤礦事故調查組的人正在向孔礦長詢問情況,她的丈夫李宜民和副省長季喻暉也在,擺蘊菲沒有和任何人說話,悄悄坐下來聽。

一位調查組的領導說:“煤礦安全是全國安全生產工作的重中之重,做好煤礦生產意義重大。黨中央、國務院一直高度重視煤礦安全工作,多次強調必須以對人民高度負責的精神,抓好煤礦安全生產,防範煤礦事故的發生。誠然,當前我國經濟處於快速增長階段,煤炭需求持續增長,煤炭價格上升較快,嚴峻的安全形勢也隨之而來,瓦斯是煤礦安全生產的最大危害,就全國來說瓦斯治理嚴重滯後,還跟不上安全生產的需要。而你們大野集團煤業公司在煤礦瓦期治理和瓦斯事故防範上還停留在十年前的水平上,沒有搞科技攻關,沒有專項資金投入,人員也沒有及時培訓。瓦斯檢測係統處於癱瘓狀態。中央領導曾經強調指出,地方監管的職責重點是開展日常的安全監督。本著誰主管誰負現的原則,煤礦由哪一級人民政府管理,煤礦安全就由哪一級人民政府負責,煤礦出了事故就追究哪一級人民政府負責人的責任。據我們所知,大野集團煤業公司是省煤太廳主管的,副省長季喻暉同誌主抓安全工作,試問,紅星煤礦瓦期檢測係統已經失靈好長時間了,季喻暉同誌你知道不知道?你們到煤礦上來檢查過沒有?請問孔礦長,你們麵對瓦斯檢測係統處於癱瘓狀態采取過什麼補救措施嗎?”

季喻暉和孔礦長都低頭不語,像個罪犯,李宜民病蔫蔫地坐在那裏也不多說話。

“你們這是罪犯,是對礦工弟兄犯下得罪行,他們要討血債呢!你季喻暉是要承擔責任的!”調查組的那位領導說。

會議一時半霎結束不了。擺蘊菲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她急忙走出會場,一接是王太嶽打來的:“擺局長,聽在老城區八號大雜院裏監控的民警說,徐老四媳婦從窗戶發現過七號院樓頂上一個人跳到八號院的樓上,遠遠看上去身影很像當初劫持她兒子的那個人……”

擺蘊菲聽了這話迅速作出判斷:“太嶽,白杉芸的死,牛鐵柱的死,我們不能再孤立地看待了,可能是一個犯罪團夥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行動,我們必須弄清楚幕後和前台的作案分子都是些什麼人。從現在起,對牛鐵柱的家人要實施二十四小時監護,如果犯罪分子已經得到牛鐵柱的揭發信,就不會再去了,如果沒有得到,我估計他們還會接觸牛鐵柱的妻子和女兒,甚至他們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你們一定要提高警惕,保護群眾安全,你做得很好,把牛鐵柱家的電話監聽起來是很有必要的。”

擺蘊菲又進入會場,孔礦長一臉委屈和不平地剛剛做完檢查,下邊是副省長季喻暉作檢查,他的檢查像在作報告:煤礦企業必須建立健全安全生產責任體係,明確包括董事長、總經理、黨委書記在內的所有崗位生產責任,可是由於大野集團煤業公司的體製特殊,沒有黨委,煤礦企業的行政一把手是安全生產的第一責任人,必須對煤礦的安全全麵負責。但是,由於苗得雨眼睛有病,害怕潮濕,平時很少下井,而你也孔礦長是應該經常下井的。事故發生後,我檢查了你們的工作日誌,二月份孔礦長僅下過五次井,按要求你一個下井十五次。瓦斯檢測係統已經失靈一個多月了,既沒有上報,也沒有及時采取補救措施,這些責任都應該你孔礦長負責,不應該由苗得雨來負責,紅星煤礦的法人雖然是苗得雨,但是日常工作是由你孔礦長主持的。在此我沒有推卸自己責任的意思,我是省內主抓安全工作的領導,二月份忙於扶貧送溫暖工作,我也沒有下過井,對安全工作抓得也不緊,最終導致事故的發生。我心情很沉痛,已經向省委省政府遞交了請辭書……那麼你孔礦長做為主管安全生產工作的礦長,礦上出了特大事故,我看也是應該追究你的刑事責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