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龍雲閉目等死,忽然之間,秘室中跌跌撞撞衝進一個人來,叫道:“石大哥,不要傷了我爹爹!”跟著一個女子的身影掠到謝龍雲身前,擋住石雙城的長劍。
謝龍雲一呆,驚喜交集,說道:“若芷,你怎麼來了?”石雙城收起劍來,也道:“若芷,怎麼是你?”
那少女正是謝芷若,她看著石雙城,說道:“石大哥,我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爹。”石雙城點了點頭。
迎雪見這美貌女子對石雙城的神情顯然十分親密,暗暗生氣,正不知如何是好,眼珠一轉,忽然叫道:“哎呀,那個什麼仙娘的,怎麼不見了?”
石雙城一怔,這才發覺,原來桃李仙娘趁著他跟謝芷若說話的機會,竟然悄然遁去。隻不過他想起這婦人似乎跟梅聖恂頗有淵源,她既然自行離去,倒也不錯,不然如何處置她還得費些思量。
謝龍雲手臂受傷,倒也不是甚重,隻不過他堂堂劍聖,被人打敗,心中所受的挫折,卻要遠勝皮肉之傷了。一時心灰意冷,靠坐在石壁上,低頭不語。
謝芷若見他並無大礙,當下便急忙對石雙城說道:“大哥,不好了,公主被晉王抓了去,軟禁起來。是她的一個宮女,冒死出宮傳話給丐幫弟子。大哥,你快想法子救救她吧!”
石雙城聽得阿穎出事,心中一寒,急忙抓住謝芷若手臂,喝道:“究竟怎麼回事,難道晉王提前造反了不成?”
謝芷若眼中幾乎垂下淚來,皺眉道:“石大哥,你抓痛我啦。”
石雙城一怔,急忙鬆手,道:“對不住,是我……我太過緊張。你痛嗎?”謝芷若點了點頭,眼中含淚,滿是委屈神情,臉上猶如梨花帶雨,越發顯得楚楚可憐。迎雪一旁見了,更是不悅,鼻子裏重重哼了一聲。
石雙城擔心阿穎,對迎雪的小心眼沒有在意,隻是向謝芷若追問阿穎被晉王軟禁的詳情。
謝芷若瞟了一眼迎雪,見她神態,心中已自了然,料想又是石雙城的一位紅顏知己。雖然她並無爭競之意,不過在別的美貌女子麵前,也不能認輸,當下故意垂下白玉般的脖頸,略略靠在石雙城懷中,低聲細語,將阿穎手下的宮女送信之事,細細說了一遍。
原來這些天來,狼族大軍突然逼近京郊,而南朝除了加強城防之外,別無良策。
阿穎雖在深宮之中,卻一直關心國事與及太子安危。忽有一天,晉王為王妃慶生,設下宴席,派人邀阿穎至晉王府赴宴。阿穎無可推托,隻得前往,但卻留下一封書柬,交給貼身宮女,隻要次日她不返回寢宮,便設法出宮,將書信送到城郊的蘇記老店。
蘇記老店之中,不但住著劍品堂的二師兄師道文,而且還有隨石雙城一起來到中原的謝芷若和桃李仙娘的侍女憶梅。而守在店外的,卻是丐幫的蘇大喬和一眾弟子,奉了丐幫幫主五木子之命,把守在此,護衛客店中諸人的安危。
阿穎所遣侍女拿著書柬,一路打聽蘇記老店,終於來到店前,說出要找石雙城。幾個丐幫弟子聽了,急忙一湧而上,把這嬌滴滴的小宮女圍著在當中,嚇得她花容失色,幾乎哭了起來。
還好蘇大喬過來,詢問這宮女來此緣由。這才知道,原來竟是當朝公主派來給石雙城送信的。
石雙城既然不在,師道文重傷又未恢複,主事的自然是謝大小姐了。於是謝芷若得了書信,知道阿穎公主去了晉王府之後,再未回宮,顯然已被軟禁。大急之下,令蘇大喬告知丐幫幫主五木子。最後想出一個主意,便是去劍品堂尋人。
到了劍品堂之後,見到主事的二師伯謝冷山,將此事說出,謝冷山麵色大變,立時召集人眾,前往玉女峰送信。謝芷若堅持親自前往,於是便與劍品堂眾弟子一同上路。誰知到了山上,卻發現大批騰龍教的人,守在碧玉泉旁。
謝冷山與眾弟子略一商議,決定強攻,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騰龍教人手雖眾,但教中高手大都在秘室中清修,留守的高手不多,被劍品堂的人一場突襲,立時潰敗。
眾人來到碧玉泉後,卻見秘室洞門已被炸毀,本來有騰龍教的教眾看守,但謝冷山一到,登時揮劍誅殺。隻留下一個活口,詢問洞中情形,得知騰龍教中自教主以下的高手都在洞內,而且石雙城也被困在其中。
謝芷若聽了,大是著急,於是匆匆進了秘道,謝冷山在後跟隨。恰在此時,黑龍女逃出洞來,正好被謝冷山擒住。謝芷若聽黑龍女說起洞中情形,得知父親正與石雙城比劍,不禁麵上失色。她可不知道如今石雙城的武功,早已在謝龍雲之上。反倒還擔心父親傷了他性命。
她急忙奔進洞去,恰好見到石雙城長劍指向謝龍雲咽喉,驚詫之餘,急忙現身,救下父親性命。
此時謝芷若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石雙城聽了,這才點頭,說道:“我知道了。芷若,謝謝你前來送信。咱們這就下山,設法搭救阿穎。”正要動身,忽又想起一事,看了躺在地上的馮姥姥屍身一眼,皺著眉頭,說道:“不知阿薰怎麼樣了,姓馮的那個老妖婆將她藏在哪裏?”
幾人在洞中轉了一圏,四處尋找。迎雪轉到石壁後麵儲藏糧米之處,忽然叫道:“大哥,阿薰姑娘在這裏!”
石雙城心頭一喜,急忙上前,卻見阿薰全身僵直,靠坐在石壁前,想是被馮姥姥點了穴道,因此不能動彈。當下過去,替她推宮過血,解開封住的穴位,問道:“阿薰,你沒事吧?”
阿薰全身一震,跟著又慢慢軟倒,卻是穴道被封的時間久了,全身血脈不通,因此一時之間站立不住。石雙城一怔,總不能任由她摔倒,伸手扶住她。阿薰的頭卻軟軟地靠在他肩上,低聲道:“石大哥,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說到這裏,輕輕哭泣起來。
謝芷若看見阿薰,又偷眼看了迎雪一眼,見她滿臉不悅,心中也微含酸意,心道:“石大哥雖是忠誠君子,但紅顏知己也太多了一些。宮中有一位公主,劍品堂中有一位大小姐,現在看起來,這位美貌盲女,似乎也跟大哥交情非淺。”
幾人正為阿薰獲救高興,忽然黑暗之中,一條人影躍起,向洞外狂奔而去。謝芷若瞟眼見到,驚叫一聲。石雙城手快,在石壁上斬下一塊石片,隨手擲了出去,噗地一聲,正中那人背部,撲地便倒。
梅迎雪一躍而前,長劍斜指,對著那人,忽然噫了一聲,道:“原來是薜峰這個逆徒。”
薜峰叫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錯了,我退出騰龍教,我退出騰龍教……”迎雪哼了一聲,一腳踢去,將他踢暈,說道:“現在卻說你錯了,已是遲了,我自會將你交給爹爹處置,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背叛師門是什麼下場。”
石雙城牽掛阿穎,便將阿薰和謝芷若托付給了梅迎雪,獨自一人下山。此時謝冷山已離開碧玉泉,率同劍品堂弟子,看押騰龍教的殘餘教眾,處理善後事誼。
秘道之外,眾人散去。卻有一個人影,悄然掠過,來到碧玉泉邊坐下,微微喘息,似乎極是疲憊。這人卻是桃李仙娘。
她身受重傷,逃出洞來,卻驚見劍品堂眾高手聚於山上,而騰龍教已被打得七零八落。她不敢現身,一直躲在碧玉泉後的山崖中。過了許久,不見有人過來,這才來到泉邊坐下。
今日之敗,敗在一個後生晚輩手裏,實令她羞愧難當,一時心灰意冷。
忽然泉後轉出一個人來,咳了一聲,歎道:“你還是跟從前一樣,好勇鬥狠。這又何苦來哉?”
桃李仙娘一怔,轉身一看,登時全身一震,隨即苦笑,道:“我此刻的窘念,全讓你瞧去了。哼,你也跟從前一樣,見我落敗,就來說些風涼話。”
站在泉畔的男子,氣度灑脫,不怒自威,胸前長須飄拂,其態飄逸至極,正是中原武林盟主、劍品堂堂主梅聖恂。
他功力雖然尚未完全恢複,但行動已然無礙,心中掛牽迎雪和諸弟子的安危,便也趕來玉女峰。而此時大戰已止,騰龍教大敗,群魔铩羽。他一直記掛著桃李仙娘,一個人在山中尋找,果然在碧玉泉邊又再相見。
梅聖恂看著桃李仙娘,見她神情憔悴,不禁想起往日情份,當下歎了口氣,道:“阿桃,過去的事,你還不肯釋懷麼?”
桃李仙娘眼中垂淚,忽然撲到梅聖恂懷中,雙手捶打他的胸口,哭道:“都怪你,都怪你!那天你為什麼不來,為什麼不來?”
梅聖恂一怔,說:“我來了,隻不過,我遲了片刻,而你已經……已經……對了,我們的孩子,我猜,你一定沒有殺他,是不是?”
桃李仙娘一怔,忽然幽幽歎了口氣,低聲道:“你知道我心軟,不會做這種滅絕人性的事情。唉,你說的不錯,我怎麼會害自己的孩子。”梅聖恂大喜,問道:“阿桃,那咱們的孩子呢,他在哪裏?”
桃李仙娘搖了搖頭,說道:“江湖險惡,咱們的孩子,我不忍心他將來再過這種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在我離開中原之前,就將他托付給了一個大戶人家,從此不再相見。後來,也終於沒了消息。不過我相信,如今他已是富貴中人,在世間快活逍遙。”
梅聖恂一呆,頗為悵然。不過桃李仙娘做出的選擇,也並沒有不好之處。也說不定,做一個尋常百姓,這才是一個人最好的歸屬。
桃李仙娘想起往日所作所為,雖說統領數萬人的教派,倒也威風凜凜,可是心中的寂寞,卻從來沒有消除,反倒愈加強烈。如今一切都煙消雲散,回過頭來想想,往事恍如南柯一夢,徒留一歎而已。
靠在梅聖恂懷中,說也奇怪,那種心底深處無法排解的寂寞,竟然都已消散無蹤。
石雙城匆匆下山,趕往蘇記老店。見到守護在客店外麵的丐幫七袋弟子蘇大喬,他一臉驚喜,叫道:“石大俠,你可來了,好消息,師將軍醒啦!”
石雙城大喜,邁步進店。卻見憶梅端了茶來,而有兩個南朝軍士也守在屋中,中間木桌前,一人背對門外而坐,從憶梅手裏接過茶來,說道:“多謝姑娘賜茶。”
憶梅抿嘴一笑,道:“將軍不必客氣。”
石雙城進了屋子,裏麵的人都轉過身來。石雙城笑道:“二師兄,聽說你身體康複了?”
喝茶之人,正是師道文,他醒來已有兩天,吃了些東西,精神漸漸轉好。因他口渴,憶梅見了,這才主動送進茶來。
師道文見了石雙城,大是歡喜,笑道:“小師弟,嘿嘿,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恭喜你重回劍品堂,救回小師妹。”
石雙城一笑,師道文卻麵色轉憂,說道:“公主被晉王軟禁,這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石雙城道:“我下山來,就是為了這事。”師道文點了點頭,道:“如今不單是公主被軟禁,一起被困在晉王府的,大概還有太子和幾位重臣。看來此次晉王是鐵了心,要在朝中大動幹戈了。”
石雙城聽了,也自驚異。若是太子也被軟禁,晉王在京城之中,他本就掌有兵權,確實可以大權獨攬了。
師道文與石雙城相對而坐,讓丐幫弟子約見丐幫幫主五木子,共議如付應付太子被晉王軟禁之事。
五木子得知石雙城回來,急忙趕來相見。原來他早已派出丐幫弟子,在城中四處打聽消息。雖然無法得知晉王府中的一舉一動,不過城裏的一些風吹草動卻也瞞不過丐幫弟子。
其中最令人驚懼的消息,自是狼族大軍已悄然逼近京都,不到三十裏外紮營。而晉王府中,有人看見,曾進去幾個相貌古怪之人,總之決非是南朝人士。
石雙城皺著眉頭,沉吟道:“莫非去晉王府的幾個怪人,竟是狼族奸細。難道晉王如此喪心病狂,竟敢勾結狼族?”
五木子歎道:“晉王的城府極深,為了逼太子退位,他什麼事做不出來?”
兩人正在尋思對策,忽然又有丐幫弟子來報,說是適才城中兵馬調動頻繁,而且將要關閉城門,看來是有緊急軍情了。
師道文拍案道:“守城將官之中,有幾人是我的部舊。我這就上城,加強城上防備。”石雙城和五木子雖覺得這樣做隻怕於事無補,但師道文其意已決,卻也不好相勸。
師道文的傷勢雖然漸漸痊愈,但終是醒來不久,身體仍很虛弱,當下讓幾個軍士找來車馬,將他抬到車中,直往南門而去。
石雙城和五木子又商議片刻,決定當晚夜探晉王府。他曾單身一人闖過晉王府,自是輕車熟路。
五木子帶了丐幫兩名九袋長老,五六名八袋弟子,十數名七袋以上弟子,一同隨行。就憑這些高手,足以應付千軍萬馬。
石雙城讓五木子守在晉王府外,自己先進去打探消息,等找到太子和阿穎等人行蹤,再以煙火為號,令丐幫弟子衝進府中救人。
石雙城縱身越過高大的院牆,輕飄飄直落院中,向內院走去。此時夜深,除了遠處打更和值夜的仆役,並無閑雜人等,也就沒人發覺他的行蹤。
將要進到內院,忽覺前麵假石山下,隱隱有人,氣氛極是凝重,竟似有一股看不見的壓力,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石雙城一呆,登時站住。卻見不遠處,一個全身披著灰色大氅的高大身影,突如其來在夜色中顯現。這人整張臉都在大氅包裹之下,隻露出一雙陰鬱的雙眼,眼中所蘊含的一股神秘氣息,遠遠超過了武林高手具有的那種殺氣!
這怪人忽然開口說話,語氣低沉,聲如悶鍾,嗡嗡直響,在人耳邊回蕩,一字一字地道:“冒犯狼族的人,隻能是死。”灰色大氅之中,右手一舉,一物在夜幕中隱隱閃現,卻是一柄法杖。
石雙城心頭一凜,認出這人來,沉聲道:“原來是宗讚法師,你不在狼族王子身邊,卻到我南朝京都來做甚?”
宗讚法師道:“老朽身為狼族國師,奉狼族大王旨意,前來南朝商議和談之事。你這賊子,擅闖王府,既然落入我眼中,隻好替晉王千歲教訓你一番。”
在邊關,石雙城曾與宗讚法師交手,那時他尚未練到一品劍氣訣的第六重,因此不是宗讚對手。此時再度相遇,自當再有一場惡戰,不過自己武功大進,料想不會再落下風。
石雙城說道:“狼族大軍兵臨城下,卻說什麼和談,簡直就是世上最無恥的言語,鬼才相信。哼,有我南朝不怕死的軍民,又何懼你狼族虎狼之師?你要戰,我便戰,戰場上決一生死吧!”一麵說話,一麵緩緩抽出滅魂劍,尚未出鞘,忽然宗讚法師身旁又轉出一人來,卻是一個身披怪異長袍的年青公子,顯然來自西域。一見之下,卻也識得,竟是在黑龍穀中遇到的端木鴻。
石雙城打個哈哈,說道:“你不在西域販賣火雷,卻到中原做什麼,難道還想再吃我一個耳光麼?”
端木鴻臉上一熱,在黑龍穀中,曾被石雙城偷襲,臉上吃了個耳光,一直引為奇恥大辱。此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當下上前一步,說道:“久聞閣下是中原難得一見的少年高手,在下當以西域廣聖宮的秘技彈指驚雷,討教閣下高招。”
石雙城一笑,收起劍來,道:“原來是要跟我比指掌功夫,很好,就算不用劍,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端木鴻冷笑道:“廢話少說,接招吧。”他一手托在另一手腕上,曲掌扣指,然後彈指吐出指力。
原來西域的彈指驚雷,與中原的彈指神通雖說頗有不同之處,但威力卻在於個人修為。端木鴻上次敗給石雙城之後,一心要討回麵子,於是加緊練功,此時功力大進,又是在師父宗讚法師麵前,更是全力以赴,一指彈出,將勁力發揮到了極致。
石雙城見他勢猛,因是空手過招,也不敢直攫其鋒,當下飄身避過,卻聽嗤嗤幾聲輕響,隻見自己衣袖之上,竟平空多了幾個小孔,卻是被對方指力刺破。他心中微凜,心想這端木鴻的武功,果然精進不少。
端木鴻雙手十指飛輪,身形亦縱躍如飛,攻勢淩厲已極,指力破空之聲,亦是越來越急。
石雙城暫不反擊,不過是在試他招式而已。看看將過十招,他身處晉王府中,而且重任在身,自也不願與之糾纏。反正這個什麼彈指驚雷看得差不多了,果然是極為了不起的功夫。可惜在天絕三劍麵前,卻有如頑童一般。
石雙城擅長的是劍法,也不跟他講什麼打鬥的規矩了,當下抽出滅魂劍來,冷笑一聲,劍尖穿過端木鴻指力範圍,噗地一聲,正刺在他胸腹之間。
端木鴻啊的一聲,手撫胸前,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奇道:“你……你不講信用,居然用劍……”
石雙城嗤之於鼻,冷笑道:“兩國相爭,狼族屢犯我中原,又有何信用可言?對付你等蠻夷,自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
端木鴻一時無言其對,加上受傷甚重,當即委頓於地。
宗讚法師冷哼一聲,低聲道:“好快的劍法,後生可畏。隻可惜,你的劍,再快也快不過我的法杖。”
石雙城淡淡一笑,道:“是嗎?那就不妨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