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讚搖了搖頭,道:“雖然你不久前曾經傷了狼族小王子,不過老朽亦有愛才之心,你若肯歸順狼族,我便饒你性命,並且收你為徒,傳你一身傲視天下的武功。”
石雙城冷笑道:“我看還是你歸降咱們南朝的好,至少我會為你求情,免你死罪,送去邊關做苦役十年,也就馬馬虎虎贖了你的罪責了。”
宗讚大怒,喝道:“黃口孺子,不知好歹。哼,受死吧!”單臂掄起法杖,呼地當頭擊下。
石雙城正要橫劍去擋,忽然之間,麵前忽生幻象,宗讚的身形,竟然變得若隱若現。心中一驚,猛然間腦後傳來一股極細的空氣激蕩之感,若非他已將一品劍氣訣練到第七重,無論如何也查覺不出來。若是被這股勁道擊實了,自是腦漿迸裂而死。
原來西域廣聖宮的功夫,怪異之極,出招之時,便以強勁內功封住敵人神識,在強烈氣場之下,可以鎮懾敵人心神,於是產生幻象。而法杖便能在此刻移到敵人防守不到之處,施以殺手,縱是武功高強之輩,也往往在此奇招下送了性命。這一招有個名堂,喚作暗渡陳倉。正是西域廣聖宮鎮宮之寶,若非遇到絕頂高手,絕不輕用。
石雙城雖然已達人絕之境,究竟時日不多,少了臨敵經驗。這一下出乎意料,驚出一身冷汗。
但天絕三劍豈是泛泛,他手裏的招式應變而生,所謂見招即破,便是指無論敵人以何招式來攻,也能生出變化,立時化解。而天絕三劍領悟得越是精深,化解之時,便也越是從容。
宗讚法師的法杖剛一落下,石雙城已立時變招,反手一劍撩出,跟著身子在空中硬生生轉過一圈,呼地一聲,劍氣也隨手發出。
宗讚本以為偷襲成功,正自暗喜,忽然見他一劍將法杖撩開,同時以劍氣攻來,大驚之下,急忙以雙手合握法杖,盡力一擋。劍氣正撞在法杖之上,宗讚全身一震,而法杖竟然中裂,劍氣並未停止,仍往前激射而來。宗讚大叫一聲,急忙棄了法杖,身子向後仰倒。血光飛濺,卻是肩上仍被劍氣掃中,削下一塊皮來。
宗讚摔到地上,而石雙城如影隨形,長劍遞出,指在他咽喉,冷笑道:“你不在西域清修,反倒巴巴的跑到中原送命。哼,今天就成全你吧。”
手上略一顫動,劍往前刺,眼看就要了解這一代宗師性命。忽然一人撲了過來,擋在宗讚身前,叫道:“師父,快走,啊!”背上中了一劍,痛得大聲狂呼,這人卻是端木鴻。
石雙城見他對師父倒也孝敬,竟能舍命相救,倒是一怔,手上略停,長劍便未再刺下去,端木鴻終於保住性命,隻是傷上加傷,卻痛得站不起來了。
宗讚扶起端木鴻,啞著嗓子道:“多謝少俠不殺之恩。老朽今後回到西域,有生之年,絕不踏入中原一步,後代弟子,亦決不以南朝為敵。”
石雙城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已悔悟,那就去吧。”宗讚點點頭,帶了端木鴻,法杖也不敢要了,蹣跚著向晉王府外走去。
忽然之間,有人叫道:“你身為狼族大王使節,難道不顧身份,就此一走了之了麼?”
說話間,卻見數十支火把亮了起來,院中湧出數十人來,卻是王府中的家丁侍衛。當中擁著一人,錦衣玉袍,年級不大,膚色白晳,氣度不凡,正是晉王。
院中宗讚法師與石雙城大打出手,自是驚動了王府中人,當下叫醒晉王,聚眾而出。不料卻見身為狼族使者的宗讚法師竟然落敗,铩羽而去,晉王和眾侍衛心中,實是驚駭莫名。要知宗讚的武功深不可測,眾侍衛和王府高手,那都是有目共睹的。難道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少年,竟然武功蓋世不成?
宗讚法師略一停頓,隨即沉聲道:“從此之後,西域廣聖宮,跟狼族再無關聯。晉王,靠辭!”他敗於後生晚輩之手,哪裏還有臉麵多在此留,不再理會晉王,仍是離此而去。
晉王無奈,也不敢強留,隻是借著火光,想看看能打敗宗讚法師的高手,卻是何方神聖?他仔細打量,忽然認出石雙城來,登時一驚,叫道:“你……你是石……石少俠?”
石雙城淡淡一笑,說道:“不錯,正是在下,晉王千歲,咱們可是久違了。”
晉王臉上陰晴不定,喃喃地道:“沒想到,你還是來了。哼,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是晉王府,豈是想來就來的?你以為進了我府中,還能任你猖獗麼?”
石雙城喝道:“廢話少說,我今天前來,是奉了天子密詔,要見太子和公主殿下。你快讓太子出來,否則就是抗旨大罪。”
晉王冷笑一聲,道:“你以為假傳聖旨,本王就會怕了不成?難道我不知道,父皇昏睡在床,早已不理政務?”
石雙城本想假借聖旨,嚇他一嚇,好詐出太子和公主的下落。誰知皇帝都病倒了,也就不可能傳旨。這下子可好,假傳密旨之事被晉王一語道破,看來此計是不行了。
正自尋思,晉王卻道:“你既然想見太子,那本王就成全你。”他自恃王府之中,除了宗讚法師之外,還有更利害的高手,料想石雙城孤身一人,也掀不起什麼大浪。將他跟太子、公主困在一起,倒是省了許多麻煩。必要時還能以阿穎為質,逼他就範。
石雙城佇立不動,要看晉王在玩什麼花招。早有人去後院帶人,不一會兒,就見幾名侍衛帶著十來個人,來到院中。這些人多是宮中侍從,也有幾個太監,而當中兩人,一個青年男子,身著禦袍,正是太子。旁邊宮裝少女,氣度華貴,容色秀美,自是公主阿穎。
太子被人帶出,正自驚疑不定,阿穎眼尖,卻已看見石雙城,大喜之下,叫道:“石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石雙城點了點頭,叫道:“阿穎,你放心,就算是龍潭虎穴,隻要有我一口氣在,都要帶你出去。”
阿穎眼中含淚,點頭說道:“嗯,我自然信你。”
太子也自暗喜,隻不過又見隻有石雙城一個人,不禁暗暗擔心。
石雙城微微一笑,忽從袖中彈出一物,直飛上天。他指力強勁無比,那物越飛越高,幾不可見,忽然之間,在空中砰然炸響,原來卻是一枚煙花。這是丐幫相約通信之物,五木子等人見了,便會帶眾丐幫高手衝將進來,解救太子等人。
晉王見到煙花,也自一驚,心道:“沒想到這小子竟還留有後著,外麵暗藏幫手,嗯,我倒是有些大意了。不過,隻要有地藏門的高手在,這小子又能有何做為?”想到這裏,回過頭來,向身後幾個一直默不做聲的黑衣人說道:“穆先生,這件事,您看是不是請你門中之人出手自行了結?”
那黑衣人尚未說話,忽然之間,晉王府中大亂,跟著四處縱躍如飛,卻躥進一二十名乞丐模樣的人來。有的王府女眷驚醒來見到,嚇得驚叫連連。
當先一人,自是丐幫幫主五木子,在他身後,卻有一個青衫女子,低頭不語,竟是目不能視,卻以耳力辨識方位。
石雙城一呆,大是訝異,奇道:“阿薰?你……你怎麼來了?”阿穎遠遠見到,雖說心中已將那件傷心事放下,但乍一相見,仍感不悅,當下撅著嘴不說話。
那盲女正是阿薰,她一臉驚喜,道:“太好了,石大哥,你也在,快為我報仇。地藏門的人,盡數在晉王府中!”
石雙城一聽,心頭一凜,卻又向五木子看了一眼,道:“你怎麼帶她來了?”
五木子搖了搖頭,皺著眉頭,說道:“不關我事,我守在晉王府外麵,忽然見到這位姑娘,她說是你……大哥的那個……而且她知道地藏門中人的下落,說什麼也要跟著進來。我怎麼也擋不住,隻好帶她來了。”
石雙城看著阿薰,略覺奇怪,問道:“你怎麼知道地藏門中的人在晉王府中?”
阿薰歎了口氣,眩然欲泣,顫聲道:“石大哥,你還記得當時煙雨湖畔,客店中所發生之事麼”?石雙城聽了,登時麵紅耳赤,向阿穎看了一眼,卻見她鳳目微嗔,瞪了自己一眼,不過看起來也不怎麼生氣。
阿薰又道:“當時,曾有一個人,給了我一付藥,哼,那就是龍鳳極樂散。這種藥……因為這藥,我才對不起阿穎姑娘。那個怪人,從此再無蹤影。不想過了許久,今天我隨梅大小姐回到劍品堂,卻聽劍品堂弟子說,有一個怪人送了封信給我。信中用了盲文,我摸了一遍密信,得知送信之人,便是當年給我龍鳳極樂散之人。他在信中言道,地藏門諸高手都在晉王府中,又說欲報當年大仇,須得今晚前來晉王府,否則再無機會。於是我這才前來。”
石雙城大奇,沉吟不語。
忽聽一人磔磔怪笑,陰惻惻地說道:“阿薰姑娘,春xiao一刻值千金,我送你的藥不錯吧?”
阿薰一怔,側耳聆聽,怒道:“不錯,不錯,就是你,是你的聲音……你給我藥,害了我跟石大哥。這回,你又有什麼壞主意?”
那人一笑,說道:“也沒什麼壞主意,就是覺得,如今到了斬草除根的時候啦。你若不來晉王府,一直藏在劍品堂中,咱們要殺你,未免大費周章。而且,本想用你引來姓石的小子,沒想到他自個先來了,嘿嘿,當真妙極。況且,你能跟姓石的小子死的一起,做一對苦命鴛鴦,那也死得值了,你說是不是呢?”
阿薰咬牙道:“你好狠心,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害我?”
石雙城沉聲說道:“我知道他是誰,哼,天下第一毒手‘彈指一笑’笑笑仙。想不到,你幾時投在了地藏門中?”
笑笑仙冷冷地道:“我本就是地藏門中人,你這小子,不過是我門中的後生晚輩,怎會知道我的身份?哼,當年你斬我一臂,後來又背叛師門,為公為私,我都應當設計對付你,嘿嘿,老夫決定用移花接木之計,讓你在小公主眼裏,變做負心之人。你做不成當朝駙馬,以免你得權之後,尾大不掉。當然,這都是穆老大的主意,果然是高明之極。”
石雙城向阿穎看了一眼,她微微點頭,說道:“石大哥,以前我錯怪了你。你放心,現在我都知道了,以後,不會再怪你。”
石雙城大喜,轉過頭來,向笑笑仙看了一眼,隨即神色凝重,向晉王身後的幾個黑衣人看去,最終目光落在一個高大的蒙麵人身上,點了點頭,道:“師父,我最後再叫你一聲師父,果然,你在這裏。”
那蒙麵人哼了一聲,道:“石少俠,你離開地藏門,做了好大事業,老朽隻有佩服的份,哪裏敢以你的師父自居?”
石雙城搖了搖頭,說道:“為情為理,雖然你是我師父,但我從此之後,不會再承認你是我師父。我不過是你收羅來的眾多苦命孤兒中的一個而已,你為了選擇其中心狠手辣之輩,讓大家自將殘殺,許多孤兒就這樣死去。當時我年級小,也不明世理,為了活命,做出許多有悖人性之事,如今追悔莫及。最錯之事,當是殺了天下第一琴師焦葉大師,他以布衣之身,為南朝安危,孤身進京,隻為傳遞狼族大軍進犯邊關的消息。焦葉大師為國為民,甘於毀家紓難,而我卻殺了他,自從那件事情以後,我夢裏也不得安穩。從此後,我知道,原來做一個沒有靈魂的殺手,是多麼的可悲和痛苦。”
蒙麵人正是幽冥鬼王穆先生,他聽了石雙城的話,怒不可遏,喝道:“果然是逆徒,嗯,看來你大師兄讓我發天涯追殺令,一點也沒有錯。可惜的是,你運氣不錯,居然一次一次逃脫。不過這一次,你自己送上門來,隻怕再沒運氣逃出我的手掌心了吧?”
石雙城向他身後掃一眼,隻見自幽冥鬼王以下,大弟子鬼聖龍鱗鐧許千雲,其義子馮秋辭,甚至小師弟丁不空亦在其中。
此外還有一人更是詭異,身穿白袍,頭戴哭喪帽,麵色如紙,一對白眉,眼光中透著凶光,卻是無常三吊客中的活無常。他見到石雙城,神情又是驚恐,又是憤恨。
無常三吊客中,陰司鬼使在綠柳莊外為石雙城所傷,不久即吐血身亡。後來長亭大戰,死有分吸入自己的毒煙,先是瘋掉,最後全身漆黑而死。活無常雖然活了下來,頭臉卻被死有分中毒發瘋時咬傷,變得猙獰無比。
五木子上前一步,手拿打狗棒,說道:“大哥放心,有我等丐幫人眾在此,誓與大哥同生死,共進退!”他身後丐幫兩名九袋長老,數名八袋、十數名七袋弟子,齊起叫道:“誓與石大俠同生死,共進退!”
地藏門中人聽了,也自心驚,惹上江湖第一大幫,無論勝負,都是後患無窮。
忽然之間,半空中傳來一聲長笑,說道:“如此大場麵,豈能無我?老夫謝冷山,正要與穆先生鬥上一鬥!”
那人白衣長劍,氣宇軒昂,如一葉之墜,落地無聲。原來謝冷山下山之後,得知太子被晉王請到府中,便沒有出來,知道不妙,於是趕往晉王府探聽消息,誰知卻正好趕上這場當世高手對決的大戰。
石雙城大喜,叫道:“師伯,你來了,這下可好,咱們並肩與地藏門決一死戰!”
謝冷山點了點頭,目光在一眾黑衣人麵前掃過,最後落在當中一個高大的蒙麵人身前,說道:“穆先生,大丈夫敢作敢當,為何閣下卻不敢以真麵目示人?”
那蒙麵人一聲冷笑,伸手掀去麵巾,露出一場蒼白而陰沉的臉來,瞧他容貌,說老不老,總有五十歲以上年級。但眼神中精光閃閃,卻又透著無窮的精力,猶如青壯之人。
謝冷山向他熟視片刻,說道:“果然是你,江湖人稱穆先生,又自稱幽冥鬼王。哼,你自從創下地藏門以來,武林中死在你手下的高手,多不勝數。今日我便為武林除害,為天下人討一個公道!”
穆先生冷然說道:“在此風塵俗世,殺人與被殺,無論是誰,都是身不由己,又有什麼好說的?久聞劍品堂謝冷山大名,今日一見,幸甚何如。你我劍客相見,自當以劍論交,謝大俠,這就請出劍吧。”
謝冷山點了點頭,劍尖微抬,這卻是劍品堂中的起手式,以示對敵手敬重之意。能得幽冥鬼王這樣的對手,對於一個高手來說,自是可遇不可求,自當鄭重其事。
穆先生也是略一躬身,高手對決,不缺禮數。跟著身子一挺,一道寒光已自懷中發出,嗤地刺向謝冷山。出手之快,事先絕無征兆,而且劍上附有強勁內力,雖不是劍氣,卻也相差無及。
這一劍刺到中途,忽然穆先生身形微搖,登時一人變兩人,兩人變四人,四處都是他身法殘影。
謝冷山讚道:“千影幻虛劍法,妙啊!”隻是轉瞬之間,穆先生所幻劍光,已是幻化為六十四劍。雖說是幻影,但任一處所幻之劍,隻要刺在實處,卻仍是實實在在的一劍。
隻見半空劍影飛舞,直看得場中各人心神激蕩。
謝冷山身隨劍起,竟然在空中飄行,轉折如意,而長劍也隨著穆先生的劍光幻影,如影隨行,變化無端。
不論穆先生的劍招如何虛幻莫測,卻也無法攻破謝冷山身前半尺。兩人一時打個旗鼓相當。
刹那之間,已過百招,其快如斯。
忽然之間,兩人身形一滯,竟然放慢了招式。驀地裏叮的一聲輕響,卻見穆先生的長劍與謝冷山兩劍相交,搭在一起,竟然粘住。兩人身軀緩緩飄落在地,凝重如山,麵色間十分鄭重。既然招數上無法分出勝負,唯有直接以真力相拚了。隻不過如此一來,隻有更加凶險,要麼一生一死,要麼兩敗俱傷。
隻過了片刻,卻見兩人頭上都是白氣騰騰,顯是功力發揮已到極致,勝負之分,已在須臾之間。
地藏門中,忽然躍出一人,快逾奔馬,手中一根亮銀鐧,在空中劃過一道殘影,直點向謝冷山後心。
誰也意想不到,出手偷襲之人,竟是地藏門中的高手、人稱龍鱗鐧的許千雲。原來他查顏觀色,見穆先生麵頰不時顫動,竟有不支之象,知道不妙。料想他與謝冷山功力悉敵,兩敗俱傷的可能性最大。既是如此,也顧不得自己在江湖中的聲望,何況本來就是惡名,做為殺手,向來不擇手段,也不在乎添上一條暗算偷襲的罪名了。
眾人驚呼聲中,石雙城早已出手,滅魂劍後發先至,自許千雲脅下刺進,往肩後穿出。跟著一腳踢出,將他踢回原處。他義子馮秋辭一愣之間,這才醒悟過來,急忙攙扶,驚道:“幹爹,你怎麼了?”
許千雲大口嘔血,卻已說不出話來。馮秋辭素知石雙城了得,向他看了一眼,卻不敢吭聲。
石雙城也不理他,卻大步走到穆先生麵前,冷笑道:“地藏門中,都是無恥之尤。今天我便當著你的麵,將這些跳梁小醜,盡數斬殺幹淨,為武林除害!”說罷,也不轉身,忽然倒躍而出,伸手抓出一人,擲於地上,竟是號稱無常三吊客中的活無常。
無常無吊客自出道以來,殺人無數,手段極是陰險毒辣,讓江湖中人聞風喪膽,武功又豈是泛泛之輩?誰知在石雙城手裏,活無常竟如一個黃口小兒一般,任他提來擲去,竟無還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