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搖搖頭,道:“我還是有點不相信,這《九件衣》明明是青海‘孔雀堂’的傳門武功,又怎麼可能是魔道的魅影神功呢?”武瓊花也道:“我曾聽師傅說,這《九件衣》曆來都是孔雀堂的本門武功,已傳了將近百餘年,也不見有什麼危世之亂,這樣的武功怎麼會是魔道的呢?”燕南飛道:“我當初也是這樣想的,可是經過我暗中調查,這《九件衣》武功早在八十餘年前,孔雀堂的上上任堂主便曾練成過,而且的確天下無敵,所以孔雀堂才因此得以名揚四海,威震中原。隻是到了下一任堂主時,也就是現任堂主白蘭馨的師父封愛萍時,據說她也練成了《九件衣》,不過卻從沒有人見到過她使用《九件衣》的武功。直到晚年時,尼泊爾的一位高手慕名而來找她決戰,封愛萍依約決戰,並將決戰地點選在喜馬拉雅山下,沒想到封愛萍卻是一戰而敗,而且由始至終都沒有使出《九件衣》來。這件事由於選地偏遠,在江湖中從無所聞,我也是經過千辛萬苦才偶然從尼泊爾的那位高手的後人口中得知。據此推測,封愛萍可能根本就沒有練成《九件衣》,否則事關本門榮辱的決戰,她根本沒理由不使用《九件衣》的。”
這等隱秘之事,燕南飛道來也隻是三言兩語,但武瓊花他們三人聽來卻是又驚又奇。他們怎麼也想不到,身為孔雀堂的堂主,竟然連本門的武功都沒有學會,未免大悖常理。雖然這種現象在江湖上並不是沒有,但對於本門鎮派神功,連一招兩式都沒練成,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了。若非這些話出自燕南飛之口,任誰也不會相信。
燕南飛又道:“我也無法想象這其中是否出了什麼問題,甚至對自己的調查都產生過懷疑。但我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何況我也無法就此放手,於是後來又去找白蘭馨堂主,準備不惜犯險與她一戰,看能不能逼得她使用《九件衣》的武功。豈知當我見到她時,卻……卻發現她……她竟然是我多年前早已失了蹤跡的一位故友。”說到這“故友”二字時,他神色又起了一個微妙的變化,隻是在燈光之下但也不易顯見。他略微一停頓,似是調整了一下內心的情緒波動,抬頭望了一眼蕭瑤,歎道:“瑤姑娘,想必你已經知道這位白堂主是誰了?”
蕭瑤神色哀傷,點了點頭,卻沒有回答。燕南飛又接著道:“所幸我與白蘭馨掌門當年總算有些交情,我向她陳述其中利害,她又素知我的為人,這才告訴我,她師傅果然是沒有練成《九件衣》,就是她本人也更沒有練成。你們應該知道,象這種事關重大的隱秘之事,任何門派是絕不外傳的。但白掌門深明大義,她得知個中情由,自然也就不會說假。”方天茫然道:“那就奇怪了,她們怎麼會沒有練成《九件衣》呢?老大哥可否有問過蕭堂主是如何回事?”燕南飛猶疑了一下,似乎是內心頗有一番糾葛,待了片刻,終於說道:“自當年我從小符皇後手裏接過這把‘碧玉七星刀’起,我便已肩負了這輔助少主的重任。當然,同時我也知道了關於這把‘碧玉七星刀’的秘密。但從寶刀出世至今,這個神話一般的傳說,卻在沉寂中被一個源遠流長的曆史長河淹沒了,也許別人可能不會把這個背後的故事當真。可是我卻從沒有放棄,我總認為,這個傳說既然隨著這把寶刀一直流傳到今天,想必這一定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我從那時起,就立誌要找出魔道的亂世神功。就是因為這樣過於執著,當時我竟然沒能顧及她的感受,向她提到過這個問題,哪知她聽了之後,忽然神情劇變,情緒顯得很是激越,竟似受傷的野獸一般倉惶而去。那一刹那,我呆立在那裏,不明白她為何聽了我的問話,突然表現得如此羞憤。到現在我還沒有想清楚,從那以後,她也再也不願見我了。唉,為了這個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傳說,我竟然又一次的傷害了她。”
蕭瑤心中暗暗驚憾,心道:“難道他們之間還存在著什麼恩怨糾葛,否則他為什麼要說‘又一次傷害了她’呢?隻是奇怪,她為什麼在聽了燕前輩的問話後,會突然表現得如此……如此羞憤?對,燕前輩用的就是‘羞憤’這個詞……”蕭瑤想到這裏,心頭一震,不覺往燕南飛臉上望去,隻見他的臉色在燈光下卻顯得非常的平靜,這種平靜與他的語氣顯然是格格不入的。
又聽燕南飛道:“但要說這《九件衣》是魔道的魅影神功,還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不過從這兩位高僧的記載中,《九件衣》就是魔道神功已然無疑,這一點我也是可以肯定的。至於百年來這《九件衣》為什麼沒有亂世,或許自有因由,也絕非我們能料想了。”
三人也不知是該歎息還是隱憂,望著燕南飛,無不心中慨然。房子裏一瞬間變得格外的寂靜,外麵喜慶的歡呼此起彼伏,但鬥室裏的他們,心情卻已格外的沉重。
好一會之後,方天又問道:“老大哥,難道那位白衣飛天在夢中也沒有留下預示嗎?”燕南飛道:“以那位高僧留下的記錄來看,似乎沒有預示。但對於有緣人的出世這事卻是有記載的。說是佛祖後來責令歌樂神夫婦前往敦煌感應布法。歌樂神夫隨即領命趕往敦煌,途中,他們夫婦二人念及當年興衛敦煌而戰死飛升的七個飛天,不勝唏噓。正感慨之時,乾闥婆忽然心中一動,對緊那邏說:‘佛祖要我們在敦煌布法仙緣,若要不違天規,仙人是不可以在世間長存的,這樣的話,我們在此布法仙緣,肯定有違仙道,怕是有些為難,說不定還是佛祖有心考教我們的應變。所以我想,當年七飛天為捍衛敦煌而死,如今她們的靈魂化成了七顆寶石,她們的靈氣也還在敦煌上空縈繞。我們不如將她們的靈氣彙聚一物之身,待有緣定,若是有人得了這靈氣之物,便可感應寶刀的力量,那他自然便也是將來抵抗魔道的有緣人。’緊那邏一聽大喜,道:‘這倒是個好方法,不過我們將她們的靈氣彙聚在何物身上為好?’乾闥婆道:‘敦煌有一月牙泉,泉水清澈甘甜,裏麵有一種鐵背魚,我們不如布法一尾,看將來誰能將這條魚抓住吃了,吃了這條魚的人,自然便是七飛天靈氣的繼承者。為顯區別,我們又可以施些小法術,待那有緣人吃了魚,魚身上的靈氣便在他後背生出一個圖騰標記來,這樣一來,他與常人有區別了。你覺得可好?’緊那邏點點頭,道:‘好極了,就這樣定啦!不過以什麼圖騰為記呢?’乾闥婆道:‘就以你喜歡的仙宮瓊花怎麼樣?’緊那邏拍手道:‘好,以一條彙聚靈氣的鐵背魚,要吃到怕是不容易呢。這辦法不錯,一切天緣注定,就這麼辦吧!’當下歌樂兩位大神施展法術,將七飛天的靈氣化入月牙泉的一尾鐵背魚身上……”
聽到這裏,武瓊花不覺心頭一顫,想到自己後背上的那個神奇的花朵圖紋,神色就有些激動了,心道:“師父當年說這是天機,而這天機也隻有見到燕大俠方才知道,沒想到卻原來如此。”但想著這幾率微乎其微的天意竟然落到自己身上,也不知是福是禍,起先尚不覺有什麼,這時聞得燕南飛詳情說來,這才知天意事關佛道的生死存亡,不免心頭沉重。
燕南飛淡淡的望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武瓊花微微點了點頭,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事情。”燕南飛微笑道:“小時候和你師傅一起去月牙泉釣魚嗎?”武瓊花悵然道:“是的,那時我還很小,師傅經常去月牙泉釣魚,師傅說吃了月牙泉的鐵背魚,便可以長生不老呢。可惜,我們吃了很多很多鐵背魚,師傅卻還是離我而去了。”燕南飛道:“世上又哪有長生不老?人的生老病死,都是很自然的,你又何必過於惆悵?”武瓊花歎道:“也隻能這樣吧!”燕南飛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想必那條充滿靈氣的魚是被你師傅抓到給你吃了,那麼你後背上真的有一朵瓊花?”武瓊花點了點頭道:“我後背上的確是有一個圖案,師傅說是一朵花,至於是不是瓊花我卻不知道了。”
方天道:“我曾聽濮老夫子說道:‘萬紫千紅清牧野,唯有瓊花獨九宵。’可見萬花千種,唯瓊花之獨特。武兄,你不如讓我老大哥瞧上一瞧,他多年前曾去揚州看過瓊花,總是識得的。”武瓊花望了一眼蕭瑤,見蕭瑤微微頷首,便道:“那好吧。”上前脫了上衣,露出左側後背,便見一個奇特的花紋圖案展露出來。
隻見這個花紋圖案,其狀奇特,花圍開八朵,繞著一簇晶體花蕊,形質剔透,流光溢彩。花雖小,卻微妙微俏,好似神來之筆描繪上去一般。
燕南飛看得幾眼,神光流轉,點頭讚道:“雋鏤銘香,謂為奇觀。揚州的瓊花早已不複存在,今日之見果然是不似人間有,唯有天上來,妙哉妙哉。”讚歎之餘,卻又一聲輕歎。
蕭瑤和方天也不知道燕南飛為何歎息,但從一開始,這種抑懷往事的感傷使得隻覺這宛如神話般的傳說充滿了更為驚世的震撼。如果一切都成為現實,那將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局麵,沒有人會知道。但蕭瑤卻更多了一番心思,在她認為,這種神話般的際遇可以說是人人夢寐以求的,哪怕風波險惡,任道重遠,卻又何嚐不是一樁超越人生的挑戰?直到這一瞬間,她仿佛又回複了曾經那股意氣風發的矜持,甚至為武瓊花感到無上的榮幸。畢竟這對天下人來說,他是唯一一個肩負著天機使命的人,力挽狂瀾,拯救萬民於水火,這不正是一個人所應有的大精神?可是當她的目光又一次落在燕南飛臉上的時候,她的心忽然有些忐忑起來,不覺想道:“燕前輩一代大俠,如今落得全身功力盡失,這是多麼的悲哀的一件事,隻是他說這與大哥有關,如果真是這樣,大哥又該怎麼辦?”
方天這時也是與她一般心思,不解的問道:“這種事聽來有些玄乎,真沒想到武兄竟然是‘碧玉七星刀’的主人,不過早就該想到的,否則三年前借他寶刀時,寶刀豈會一到他手中就光華四射?隻是老大哥,你……你這傷卻又到底是如何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