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再輕,這艘小船還是載不了三個人。

要麼是那兩個小的,

() 他們體重都不會超過二十磅;

要麼隻有三十幾磅的武耀自己。

沒有第三種組合的可能。

對於小少年來說,現在就是一道非常簡單的選擇題:自己獨自過河,還是把機會讓給弟弟妹妹。

小於和西鹽還蹲在船邊觀察這艘看起來薄如蟬翼的小船,時不時伸出小手戳一戳,看看安全性如何。

不僅有限製重量,這船還是紙糊的,至多隻能支撐一次航行。

等不到返航,就要被水浸透、破破爛爛了。

若是按照武耀以前的性格,現在肯定推開倆小的自己上船去了,第一個走出迷宮就算沒有官方獎勵,聽起來也是很值得驕傲的,他在家做什麼都會這樣爭著搶著第一,不顧別人的感受。

可是。

他又想起拉斐爾星上的人們看著他冷漠的、略帶嫌惡的目光。

想起其他小孩看見他就扭開頭的樣子。

想起小十七對別人都笑得很甜、對自己就永遠怯生生。

武耀咬咬牙,作出決定:“……我,我不去了。你們去吧!”

小於呆了呆。

反應過來後,急切道:“五哥,我們、我們可以再想別的辦法!”

武耀沉著臉:“還有什麼辦法?”

小於也想不出。

遊戲規則如此,根本不是這麼年幼的小朋友能找出漏洞的。

“快點上船,一會兒要泡爛了!”

武耀不由分說,一手夾起一個小孩扔到船上,用力一推。

紙船飄飄蕩蕩,朝著畫有終點線的彼岸飄去。

武耀站在岸邊,先是紅著眼睛死死瞪著小船。

沒堅持多一會兒,轉過身去。

剛一轉身,眼淚嘩啦就下來了。

這個環節的設計其實頗有心機,需要一個孩子主動退出,而退出的孩子會在同伴們渡河之後,順著指引找到另一條離開迷宮的路。

取舍,謙讓,得失,這都是孩子們在成長過程中一定會學到的事情。

娃綜嘛,總是要有點教育意義。

不僅是藍組,待會兒紅組年齡差不多大的三隻崽崽的任務也是同樣。

然而武耀已經沒有心思繼續這個遊戲了,放棄登船對他來說,就是天塌般的打擊。

這不僅是輸掉,或者說放棄一個遊戲,更是放棄了他以前從未遭受傷害的自尊心和莫名其妙的驕傲。

他沒有上船,是因為他終於承認,自己好像並不是受歡迎的小孩。

從這一刻起,武耀嚎啕大哭。

一直哭到大人來把他抱出迷宮、告訴他已經結束了,還是沒有停下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長這麼大沒有流過如此多的眼淚。

父母和節目組導演輪番勸,誰來都沒有用。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一隻小手伸過來,給他遞了一塊手帕。

他想都不想,嚎啕著

一把打掉。

幹幹淨淨的手帕掉在地上,沾了灰。

然後是一聲小小的歎氣聲。

“哥哥。”

……這聲音好熟悉。

武耀淚眼朦朧,看見小十七。

小兔兔耷拉著兩邊淺灰色的毛茸茸耳朵,蹲在他麵前。

小臉很嚴肅。

“哥哥,我以前,真的很怕你。”

武耀的嚎啕聲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突然中斷。

幼崽像個小大人似的又歎了口氣。

“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你那麼討厭我。”

“經常想,到底哪裏做得不對呢?”

他的聲音雖然還是細細柔柔的,可不像武耀聽過的、向新家長撒嬌的那種軟綿綿,而是和神情一樣嚴肅,像朗讀一份公開聲明。

“現在我知道了,這不是我的原因。”

“是因為先生和夫人總是把最好的給你,讓你覺得,所有人都該順著你,不能有一點忤逆。”

旁邊哄著兒子的垂耳兔夫人聞言發出一聲抽泣。

‘先生’,‘夫人’。

這個孩子,他們的小十七,已經不再稱呼他們為爸爸媽媽了。

小於聽見垂耳兔夫人的啜泣,抬頭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說什麼。

繼續對武耀講。

“哥哥,其實現在,小於還是不喜歡你。怕你。”

“Mama——我mama也說,我可以不用原諒你。”

這話說得武耀心髒直往下墜。

少年揉了揉眼,帶著哭腔:“你、你什麼意思,你過來,就是要看我笑話的嗎?”

小男孩搖了搖頭:“我是來跟五哥說謝謝。謝謝你,把小船讓給了我和鹽鹽妹妹。”

武耀直愣愣盯著他:“然後呢?就沒了?”

小於點頭。

武耀的哭腔更甚:“所以你還是來看我笑話的!你就是想嘲笑我,根本沒有別的話想跟我說!”

他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氣憤,幹脆在地上撒潑打滾起來。

一會兒順時針旋轉,一會兒逆時針旋轉。

一個掃堂腿,差點兒把小於給絆著。

還好兔崽崽靈活一蹦,離開了危險區域。

垂耳兔先生看得直歎氣,顧不上另一個小一點的孩子,先去哄大的。

小於站在原地看著,兔耳朵動了動。

還是一樣的。

即便到了這種時候,垂耳兔先生依舊不會先看自己一眼。

五哥問,是不是沒有別的話想說。

沒錯,除了為今天遊戲裏的道謝,他是真的沒什麼要講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