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眼睛也亮了,使勁兒點頭:“好!”
弗拉夏伸出小指:“來,我們拉鉤。以後一定要再見!”
小兔兔學著他的樣子,與他勾上小拇指。
一個小小的約定在這寧靜的夜悄悄種下種子。
對未來的憧憬,蓋過了眼下的悲傷。
再後來,孩子們躺在地上,一同從玻璃穹頂望向遙遠天際那道緩慢旋轉的銀色星河。
星月的清輝流淌過他們的臉頰、肩膀與手指。
大孩子和小孩子手牽手,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就這麼在閣樓上睡著了。
*
閣樓上有多溫馨,閣樓下,就有多不太平。
沙發一邊坐著岑尋枝,背後一列排開十來個製服整齊的武裝士兵,一個個凶神惡煞。
另一邊則坐著以桑克斯為首的一行人,除了桑克斯,每個人都在一屋子強大的威壓下抖如篩糠。
當初岑尋枝任職的艦隊在黃昏曉星戰役後分崩離析,大多數人埋骨戰場,剩下的不是像岑尋枝和梁施這樣退伍轉業,就是去了療養星,還能繼續留在聯邦艦隊的少之又少。
仍然服役的,也就這些人了。
近來他們結束為期兩年的遠星探索任務,返抵首都星述職,也想來看望一下昔日的長官過得好不好。
這群人聯係了梁施,決定給岑尋枝一個驚喜,齊齊出現在杏臨江苑門口。
無論是當年在聯邦軍校,還是後來進入艦隊,他們,包括已經永遠離開的那些人,都將岑尋枝當做神和信仰。
是岑長官創傷應激太嚴重,見到戰友會牽動回憶的舊傷,這些年他們才有意避開,否則逢年過節岑宅一定會被各種禮物所淹沒。
尤其在聽梁副官說少將收養了一個孩子——起初沒一個人信,誰還不知道少將有多討厭幼崽啊?梁副擱這誆他們呢?等梁施拿出合照,一個個反複揉眼睛確認不是幻覺,才肯相信——更是恨不得買一飛梭的兒童用品。
他們家長官過得好,那麼首都星還能繼續轉。
長官要是過得不好,首都星也別轉了。
桑克斯算是撞槍口上了。
有人盯著對麵一個小個子的男人,對岑尋枝殷勤道:“少將,你現在讓我去挑他尺神經,我絕對不會再挑成橈神經了。”
其他人像是想起什麼往事,哄笑起來。
小個子男人嚇得聲音都變調了:“你、你你們,你們想怎麼樣?”
另一個士兵怪笑道:“沒什麼啊,就是帶你了解一下臂叢神經咯。”
小個子臉煞白:“別亂來啊!我、我告訴你們,這是濫用私刑!是故意傷害!聯邦法律不允許的!”
前一個勾起嘴角:“那你知道,擁有聯邦三級護國勳章的人會有什麼特權嗎?”
另一個同他一唱一和:“我是二級。”
梁施示意他們收斂點兒:“別給人嚇尿了,到時候沙發都要扔掉。這沙發可是KFC很辛苦挑選的。”
為了配合梁施的話,不遠處的機器人管家連忙點頭。
桑克斯目光陰沉:“說吧,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怎樣?”岑尋枝有些好笑地看著他,“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難道不應該我問問你想怎樣嗎?”
桑克斯想說什麼,岑尋枝像是趕蒼蠅那樣揮了揮手,不想聽他說廢話。
“你反複騷擾我和我的家人,跟蹤、偷拍、拐賣,無所不用其極。我已經報警,並且會起訴你。這個官司不管付出什麼,我都會打到底。”岑尋枝輕描淡寫,“我有把握,讓你關一輩子。”
桑克斯震驚:“你——你竟然趕倒打一耙!你這個混蛋……”
岑尋枝身後的士兵皺眉:“注意你的措辭,否則我不介意把用在敵人身上的手段給你也試試。”
桑克斯的小胡子氣得直抖。
幾秒鍾後,他忽然冷靜了下來。
現在有把柄的人,不僅是自己。
更害怕被曝光的,也不應該是自己。
桑克斯怎麼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迅速找回了自信,抬了抬下巴:“剛才的畫麵我全都拍下來了——你和你的寶貝小兔子。如果現在放我離開,我還可以考慮用視頻跟你交涉。如果你攔著……哼哼,我已經設定了自動上傳發布。就在,我看看……”
他低頭瞄了眼腕機,露出一個勝券在握的微笑:“一小時後。”
士兵們不禁蹙眉,沒料到這老王八蛋還留了這樣一招。
戰場上培養出的默契足以讓他們用眼神快速交流:
——怎麼辦?
——強迫他交出來?
——不可能,這是他保命的後手,不會那麼輕易妥協的。
——那咋整啊?
作為當事人,岑尋枝倒是非常淡定。
壓根沒回應桑克斯的要求。
這下桑克斯反而坐不住了:“你就不怕我把你窩藏垂耳兔的消息捅出去?你知道的,你的小東西會被‘處理’掉,你也是同樣——”
“看來,桑克斯先生消息還是慢人一步。”
另一道聲音忽然加入。
有誰踏著優雅的步伐走進來,環視一圈,目光在掠過岑尋枝時變得溫柔,最終落在桑克斯身上時又帶上了嘲弄:“讓我來為您更新一下最新的消息吧,議院剛剛通過的228-4決議——即將廢除聯邦禁止垂耳兔入境的規定。”
議長像是在全聯邦直播鏡頭麵前那樣彬彬有禮地微笑:“以後,他們就和星聯中的任何一個種族一樣,可以自由進出、生活在賽瑟納林了。”
桑克斯呆住了。
他早已認定邊臨鬆與岑尋枝有苟且關係、沆瀣一氣,可是怎麼也沒有料到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尤其是,帶著如此一則爆炸性新聞。
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簡直是毀滅性打擊。
所有處心積慮的謀劃,所有絞盡腦汁的計策,在這個新決議麵前,頃刻間灰飛煙滅。
他本人,也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桑克斯像是最後一次落地的彈簧那樣,抖了一下,緩緩向後靠去。
他閉上眼,麵如死灰。
*
從邊臨鬆進來起,岑尋枝隻是朝他這邊淡淡望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好似不請自來進入家門的不是個大活人,而是一隻鴿子,一隻蜻蜓。
邊臨鬆在心裏歎了口氣。
明明早就該習慣。
可是為什麼還是會這樣難受。
這些士兵沒有梁施同岑尋枝那麼親近,一時還沒轉過彎兒來,自家長官什麼時候跟議長先生認識了;
梁施推搡著他們去“押送”桑克斯一行人,KFC也回了休眠艙。
方才還擠得滿滿當當的客廳,瞬間清場。
邊臨鬆左看看右看看,在岑尋枝對麵的沙發上坐下。
他明了不可能等到岑尋枝先開口,於是主動道:“我聽說,你要離開聯邦了。”
岑尋枝不冷不熱:“議長的消息確實靈通。”
邊臨鬆苦笑:“哥,你不用這麼防著我。我這次——我沒有打算要繼續糾纏下去。我已經想明白了。”
這話還真讓岑尋枝瞥了他一眼。
邊臨鬆深吸一口氣:“那時候……我選擇了跟老師走。其實我真的很後悔,很快就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