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你才是更重要的,能不能拜入老師門下,日後能不能進議院,又有什麼可在乎的呢?
“可是我十九歲的時候隻想給你、給我
們更好的生活——我必須要爬得更高,才能有話語權和選擇權。
“我隻有站在更高的地方,才可以讓你不需要用深空任務換取信用點和居留權,隻要留在首都星執勤就好,留在我身邊。
“其實我,我……”
他越說越哽咽。
到後來,已經講不出話了。
那不是在鏡頭前的逢場作戲,是真心的眼淚。
可惜,已經喚不回另一個人的觸動了。
滿屋子寂靜,隻剩下一個成年人遲到的,不再有意義的哭泣聲。
“……你小時候就是這麼哭的。”岑尋枝冷不丁道,“醜死了。”
邊臨鬆捂著眼睛,卻因為他的話笑了:“你還記得呢。”
岑尋枝的思緒稍稍回到十年前,卻沒有停留過久。
他沉默片刻,忽然看向對麵人:
“邊臨鬆。”
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叫過他的名字。
或者說,正眼瞧他。
邊臨鬆像是預感到了什麼,擦了擦眼睛,起身走過來,半跪在他麵前。
“嗯,哥,你說,我聽著呢。”
“我愛過你。”
岑尋枝毫無征兆地來了這麼一句。
邊臨鬆猛地睜大眼睛。
“——我愛過你。”岑尋枝又說了一遍,“也恨過你。但那都是以前了。”
邊臨鬆張了張嘴。
他好像知道岑尋枝要說什麼了。
他不想聽。可是他必須聽。
岑尋枝垂眸,神情如冰原般寧靜:“如果你想要的是這個,那麼,我原諒你。不管你做過什麼,我都可以原諒。我們的人生已經截然不同,也離得太遠太遠了。我不想被這個困住自己,你也一樣。”
邊臨鬆說不出話來,下意識抓住他的手。
岑尋枝微不可見地顫栗了一下。
但沒有甩開。
“我隻是希望,有一天我真的可以把你當做陌生人,把過去當成別人的回憶一笑置之。那或許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結局。”
岑尋枝低頭,看著握住自己的那雙手。
曾經比自己要小上好多。
他牽著那雙小手,翻山越嶺,流浪於炮火與生死之間。
他是他撿到的禮物,是不能丟下的責任。
他們是彼此的唯一。
後來這雙手慢慢長大了,可以抱住他。
親吻他,將他吻得甜蜜而破碎。
給過他最熾熱的愛。
然後是最冰冷絕情的拋棄與傷害。
他給了邊臨鬆第二次生命,而邊臨鬆同樣給了他太多太多。
過去這些年,他總是把所有好的壞的打包,壓在心髒上。
現在,都不想要了。
岑尋枝將自己的手輕輕從邊臨鬆的手掌中抽出來,像哄孩子似的輕輕拍了拍,歎息道:“你不是從小就一直說要聽我的話嗎?那麼,今天
之後,我們再也不要見了。”
邊臨鬆仍舊跪在他身邊。
額頭抵著他的手,吸了口氣,聲音幾近支離。
“……好。我答應你。”
一句請求。
一句應承。
從此,就是陌路人了。
岑尋枝抽回手:“行了,跪在那裏像什麼樣子,你好歹也是一國之首。”
邊臨鬆站起來,鼻頭紅彤彤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看你從來也沒把我當一國之首過。對了,哥——呃,我還可以叫你哥嗎?”
岑尋枝沒說話。
叫什麼,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反正今天之後,再也不會見了。
隻不過,那個「哥哥」的稱呼於他們兩人都是枷鎖,禁錮著不肯放手的過去與回憶。
邊臨鬆像是忽然想通了:“——岑尋枝。”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笑了。
“……岑尋枝。”
這真的是一個很美的名字。
被呼喚者仍然沒有說話,微微仰著頭看他。
當年那個廢墟裏瘦弱不堪的孩子,都已經長得這麼高了啊。
邊臨鬆點了點自己的腕機,與他建立消息通道:“有一份邀請我希望你收下。這對你和崽崽來說,算是好事情。”
岑尋枝點擊自己那邊的接收,屏幕上的文字與邊臨鬆的聲音重合。
“是聯邦慶典的邀請函。屆時我會代表議院宣布,正式廢除賽瑟納林境內,關於垂耳兔族的百年禁令。”
*
KFC力大無窮,一個一手,把兩個睡著的孩子抱下來。
小的那個交到岑尋枝懷裏,換了個姿勢背好大的那個:“少爺,我現在送小先生回家。”
岑尋枝點頭,待KFC關上門後,啟動輪椅向主臥的方向駛去。
夢裏的崽崽動了動,正好壓著岑尋枝的腿。
他不舒服地輕輕抬起,想要換個姿勢。
一係列動作是那麼自然,是每個人篆刻在基因中的本能操縱。
他倏然意識到什麼,怔怔盯著膝蓋很久。
那簇閃電般晃過的訝異與驚喜通過親緣鏈接驚醒了小幼崽。
小兔兔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mama,微笑先於意識醒來:“Mama!”
岑尋枝問:“吵醒你了?”
小於還有點兒懵:“我……我這是在哪裏呀?”
“在家。”岑尋枝說,“你剛才和弗拉夏在閣樓上玩兒,睡著了。”
小於這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他爬起來,主動下了輪椅,不要壓著mama,然後到處看:“那fufu哥哥呢?”
“KFC送他回家了。這樣睡在地上很容易著涼,記住了嗎?”
崽崽點頭。
又想起什麼:“Mama,客人都走了嗎?”
他明明看見好多穿軍裝的叔叔來著!
岑尋枝知道他說的是自己的前屬下們:“那些叔叔晚些時候還會再來,可能會一起吃一頓飯。你想留在家裏繼續睡覺,還是跟我一塊兒去?”
小兔兔秒答:“跟mama一起!”
這根本沒有抉擇的意義嘛。
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什麼事情,無論什麼問題。
崽崽總會堅定地選擇mama哦。
“行。那現在回房間換衣服吧。你想穿什麼?”
“Mama選,小於都喜歡~”
“對了,過幾天帶你去登記一下公民信息。你想身份卡上叫什麼名字?”
“我們不是要搬家了嘛?”
“不影響,退籍身份卡也可以自留,當個紀念,證明你來過。所以,想好了嗎?”
“崽不是叫岑小於嘛?”
“確定嗎?以後二十歲,五十歲,八十歲,也要叫‘小’於?”
“嗯……”
小垂耳兔還沒想過這種事。
以後,很遙遠的以後,自己還要叫這樣小寶寶一樣的名字嘛?
“可是可是,”幼崽眨巴著大眼睛,天真柔軟,“二十歲,五十歲,八十歲——小於也一樣是mama的崽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