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走進高師爺的衙舍,見高師爺正伏在書案上批閱公文。
“嗬,狄大人,請坐。待在下去沏盅雲霧茶來。”高師爺一見狄公,慌忙施禮接引。
“高先生請自穩便。我此刻要去內衙見羅縣令,羅縣令將發案現場的調查結果告訴了你嗎?”狄公問道。
“羅老爺正忙著款待貴賓。他隻要我呈文申報長安禮部,要他們查尋宋一文的親屬。”
“你最好要禮部將秀才的家門履曆詳備告訴我們。高先生,你是如何認識孟菽齋的?”
“我們是棋局對奕的老相識了。孟菽齋是個十分嚴正守舊的人物。他的母親是一位很有名望的詩人。孟菽齋自己則從了商,而他的兒子則聰明穎達,才十四歲使進了縣學。”
“嗯,孟掌櫃給我的印象也頗有學者的氣度,象個上流人物。高先生,告辭了。”
狄公剛要進羅應元內衙,忽見一個官差急匆匆來尋高師爺,要高師爺引他去見羅縣令。這官差胸前佩著一枚圓圓的銅徽——這通是州府委派去京師執行押送任務的標誌。狄公心中思索,究竟是什麼重要罪犯正途徑金華押去京師。
狄公不便衝撞羅應元的公事,便信步踱進了後花園。花園裏一派秋色宜人的景象:天高雲遠,金風送爽,丹桂飄香,楓葉如火。
狄公忽然想到,不如乘此去拜訪一下邵樊文和張嵐波兩位大人,盡管他們已經致仕退職,但遺澤芳香,官威尚熾,身為後進官吏,也是禮份上的事。
狄公打聽實了邵樊文在東院水殿左廂種大書齋歇宿,張嵐波則住在西偏院的一個獨立精舍。狄公轉進東院來到水殿左廂的大書齋門口,用手扣了扣朱漆雕花房門,一個深沉的聲音傳出:“進來”
狄公進得書齋抬頭一望,見大學士正坐在臥榻涼簟①上認真看書。魁偉的體軀穿著一件海藍錦袍,腰間係著一根黃絲帶,絲帶長長的兩端拖曳在西域厚駝毛的氈毯上。臥榻後一橫紫檀木大書架,架上錯落有致地陳列著古玩、圖書、瓷瓶、畫軸。書架前一個大瓷盆裏栽著墨色、碧色的名貴菊花。
邵樊文隆準豐頷,氣宇軒昂,四方的臉麵上圍繞了圈絡腮胡子,頭上一頂黑絲方帽中間嵌著一塊碧玉。兩目虎虎有神。他見狄公進來,放下了手中的書本。
狄公走上前,弓身施禮。遞上名帖。說道:“晚生狄仁傑叩見邵大人。”
邵樊文將名帖看了納入衣袖,說:“你就是浦陽縣的狄仁傑!聽說你在浦陽毀了佛寺,遣放僧尼,收拘了一幹敗壞佛門清規的敗類,我很是欣賞。你坐下,這兒不是朝廷,不必拘什麼禮法。狄仁傑——你也寫詩嗎?”
“晚生隻寫過一首詩。昔時也刻苦學過點金針詩格,奈何天分陋薄,總不見有甚長進。以後忝身縣務,更無暇及詩了。”
“狄縣令不聽說許多詩人正是以一首詩萬口燴炙。做了千古絕唱而流芳擂名的嗎?不知你這一首詩是什麼題引。”
大人,那是一首《勸農詩》,五言百韻,無非是指出農為國家之根本,百行之首要。”
大學士好奇地望著狄仁傑:“你為何要取這個題目?”
晚生隻是想將勸農重本的道理用詩歌來表述,押韻又富於節奏,普通人都能聽懂,農夫或許更喜見樂聞。”
大學土哈哈笑出聲來:“新奇的道理,有趣,有趣。詩歌固然要人能懂,但要緊的是言誌抒情,在宣達情誌的過程中傳出自己脈博的跳動和呼吸的節律。韻律最是至關重要。狄縣令不妨將你的《勸農詩》背幾句老夫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