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桑也停了,小胡子沒下車,槍口對準吳仁義,做了個上車的動作。吳仁義哆哆嗦嗦地想拿手機先告訴兒子一聲,讓他來救自己,沒想到小動作被看穿,還沒按下解鎖鍵,小胡子就衝著他腳邊來了一槍。嚇得他趕緊把手機給扔了,連滾帶爬上了車。
車裏就小胡子一個,吳仁義被膠帶紙綁住了手腳,又封住了嘴,整個人躺在後座上。現在是晚上七八點鍾,就這麼著走街串巷也沒人能看出車上綁了個大活人。吳仁義最後悔的是,怎麼沒想到買輛防彈車呢。他可不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他還等著洗幹淨了錢,捐個遊泳館當榮譽教授呢,痛快的日子才剛剛開始,他舍不得死。車開動了,他心裏也琢磨開了,這人八成是為了錢幫齊達倫做事的,隻要自己出比齊達倫還高的價錢,準能保住性命。
他這麼想了想,心裏踏實了一點。
車沒開多遠,大概十多分鍾後,開進了一間車庫,車庫門落下,小胡子下了車,把吳仁義也弄下車,把他放在一把椅子上,打著一盞超亮的聚光燈。光線隱沒了小胡子的輪廓,吳仁義的眼睛都花了,半睜半閉的,剛剛踏實的心重又害怕起來。
“我有幾個問題,你一定要如實回答,說完了,就放你走,如果說謊,一句話一顆子彈。”小胡子的聲音聽起來很怪,顯然是用了電子變聲器之類的東西處理過。
猛地一下,膠帶紙從吳仁義嘴上撕下,半張臉火辣辣地疼,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不過他可沒時間哭,趕緊哀求道:“英雄,英雄,是不是齊達倫派你來的,他出多少錢我都出雙倍,你放了我吧,我現在就能給你錢,我口袋裏就有一萬,這算定金,你要多少,開個價吧。”
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落在吳仁義的臉上,打得他暈頭轉向。他看不清小胡子的臉,但聽得到小胡子在說:“我再重複一邊,我有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如果說謊,一句話一顆子彈,跟問題無關的廢話,同樣一句話一顆子彈。”
說完話,明亮的聚光燈那邊傳來手槍活動彈夾的聲音,接著傳來子彈裝進彈夾的聲音,然後是上膛的聲音。吳仁義不敢作聲了,真不知道是自己命歹還是齊達倫命好,這位黑大哥還挺有職業道德。跟了他這麼多年,居然不知道他跟黑社會的人有來往,還隻當他隻是個普通的貪官,看來是自己太看低他了。
“第一個問題,你從誰手裏拿的地?”小胡子發問了。
“齊達倫。”吳仁義心裏揣測著,這是提醒自己記得齊達倫的好呢,還是另有目的,不過槍在人家手裏,剛才射在他腳邊的子彈讓他擔心是否能或者回去,不敢撒謊。
“你從他手裏拿地,需要給多少錢?”通過處理的聲音,聽起來毫無感情色彩。
“一般都是按比例分成的,按照地價總值,有時候十分之一,有時候八分之一,說不定,要看拿地難度和地的價值。”吳仁義回答的比較技巧,並沒說具體數目。
“你們合作多長時間了?”
“十多年了。”
“你拿地的價,是自己付的錢,另外還需要支付前期投入的建設費用,怎麼有那麼多錢付給他?”
“有時候他能幫我搞到政府撥款。我們公司是掛靠在他們單位下麵的,有時候能拿到征地款,這些錢都可以自己操作。”
“你的意思是,可以黑掉一部分征地款?”
“當然,要不哪有那麼多錢孝敬姓齊的。”回答到這裏,吳仁義開始懷疑這個人的目的了,他究竟是誰請來的,莫非是齊達倫的對頭?
與此同時,就在吳仁義離開齊達倫的病房後,齊浩哲聽了老爸的安排,替他去把楊女士接來。首期五百萬已經全部打到楊女士的賬上,她也已經開好了海外賬戶,現在中國是晚上,歐洲那邊卻是早晨,拿到帳號後,就可以開始分批轉賬了。
事情辦的挺順利,楊女士也很講信用,得了那麼多錢,做事也很負責,筆記本電腦上,他給那個賬戶轉入了第一個一千萬,接下來的幾天內,會一點點地把他分布在各大銀行的秘密賬戶裏的錢全都轉入那個賬戶,然後,就可以準備申請投資移民,出國了。
這件事的順利,抵消了之前齊達倫的怒火,楊女士隻待了十多分鍾,辦妥事後就要回去,齊達倫讓兒子開車送楊女士回去。現在她可是齊家人的大救星,千萬別出點什麼差錯。
病房裏隻剩下齊達倫一個人了,他正歪在逼仄的病床上,憧憬著出國後的生活。跟這個老婆離婚是必須的,將來到了美國,絕對不結婚。美國公民,離一次婚可得分掉一半財產,那可虧大了,世界上沒有哪個女人值得擁有他齊達倫一半財產的。對了這事可得跟兒子好好說說,他愛玩,將來出去了,可得收斂著點。
齊達倫正想著,一個穿白大褂帶著口罩的醫生走了進來,在他身邊還有個同樣帶著口罩的護士。
“不好意思先生,您的CT掃描結果弄錯了名字,現在得重新做一次。請配合一下好嗎?”護士一邊說著,一邊把輪椅推進來。
“你們搞什麼嘛,這都幾天了,怎麼才發現弄錯了名字,是不是想多賺我的錢啊。”齊達倫很生氣,他也心疼自己的腦細胞,做一次CT要死不少腦細胞。
“抱歉,這次檢查我們是免費的,請您配合一下。”醫生一邊說著,掏出一塊白色的毛巾就往齊達倫臉上招呼。刺鼻的氣味直衝過來,齊達倫趕緊躲閃:“你們這是搞什麼?”
齊達倫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高純度的乙醚給弄暈了,很快不省人事,就算被人家放在輪椅上,一直推出了醫院也完全不知情。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到齊達倫再次睜開眼睛,已經身在一間車庫,大門緊閉,他的手腳也被捆住,嘴上貼著膠布,動彈不得也出不得聲。
“我有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如果說謊,一個謊五毫升空氣針,跟問題無關的廢話,同樣一句話五毫升空氣針。五毫升的空氣,已經足夠你靜脈栓賽心絞痛而死,要想死得更快,你可以不配合我們。”
聲音來自對麵,刺眼的燈光讓齊達倫無法看清對麵究竟是誰。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懼完全驚呆了,心裏把可能害自己的人盤算一遍,最有可能,就是吳仁義。這狗娘養的,太不仁義,不合作也就算了,居然還要害自己。嘴上的膠布被大力撕開,好像被人扒了層皮,火辣辣的疼。
“第一個問題,你幫過人違規拿地嗎?”話音未落,地上的影子裏出現了一隻手,不知道是誰的手,手中拿著一支注射器。
“我……”齊達倫當然知道這種問題對自己有多不好,他遲疑著不敢往下說。
“最後提醒一次,我們是很專業的,要殺你,隻需要五毫升的空氣,你可以不配合我們。”白大褂往前走出一步,高大的身影依然麵目模糊。
“我違規過。”齊達倫和所有貪官一個樣,把命看得最重。
“現在請你詳細地說一說,有過幾位合作者,一共受賄過多少錢。”白大褂威嚴地問道。
“這……”這種事齊達倫怎麼好開口,不過一看到那閃著銀光的針頭,他立刻屈服了:“我說,我說。”
足足半個小時,齊達倫擠牙膏似的,交代了近幾年的受賄經過,不過他並不知道,就在那盞超亮的聚光燈後麵,還有個正在運作的高分辨率專業攝像機。等他交代完大部分罪行,最後白大褂走出了那片強光,齊達倫看到他臉上戴著墨鏡,蓄著兩撇小胡子。
“是你?你不是吳……”齊達倫認出這是上次開普桑把他撞傷的那個人,剛想說他是吳仁義的人,仁義兩個字還沒說完,一塊灑滿了乙醚的手帕再次掩住了口鼻,他翻翻眼皮,昏迷過去。
“小張,大堂有快遞,等你去簽收。”走廊上,有人冒出個腦袋,衝辦公室裏的小張喊了一聲。
“哦。”小張應了一聲,馬上站起身來。可一起身又覺得奇怪,剛才是誰跟自己說話呢?那人麵生得很。不過電視台裏來來往往的人那麼多,就是人事科的也不能保證所有同事都認識。反正去一趟大堂也不用多久,一會兒回來再送新聞也來得及。
就在小張走出辦公室後,剛剛喊他的那個人身影一閃,進了辦公室。這個時間段正好沒有旁人,此人坐在小張的椅子上,飛快地從懷裏掏出U盤插進電腦的USB接口,把一個視頻文件覆蓋了幾分鍾後要播出的本地新聞。
幾分鍾後,白跑了一趟的小張氣衝衝地回來,距離新聞開播隻有不到三分鍾了,他得盡快把節目送去演播大廳。
“各位觀眾大家好,又到了每天和您見麵的本市新聞時間,今天我們的主要新聞有。”主持人對著鏡頭正在說著每天重複的台詞,現在鏡頭切到了錄製節目部分,和平時的新聞不一樣的是,屏幕上沒有出現平時每天都會出來的新聞快讀部分,而是出現了一位坐在輪椅上的中年男子。
“我叫齊達倫,犯過錯,在領導崗位的這些年來,我利用手中的職權,為自己牟利。我結交了許多房地產開發商,私下裏有過許多交易,僅去年臨縣開發區一塊地,我就收了六百多萬,還有……”
導播和製片都傻眼了,導演喊了好幾聲哢,導播才慌亂地按下暫停鍵掐掉這段視頻,把廣告插播進來。
“這是誰搞的?還想不想混了?”導演氣急敗壞地衝著手下們一通吼,可是已經晚了,節目已經播出了幾十秒,馬上有觀眾打電話到電視台來了,很快,全電視台的熱線電話都被打爆,可誰也說不出剛才電視裏的人究竟是誰。
與此同時,本地最火爆的市民論壇上,也被人貼出了全程長達四十五分鍾的無馬賽克高清晰的真人自述視頻。馬上有人轉帖,不少回帖的觀眾還說要人肉這兩個視頻裏的男人。整個論壇都快被這條帖子搞得癱瘓,隻過了半個小時,這則視頻就被管理員刪除了。
不過這也不能阻擋這則視頻在手機上的流行,最先收到這則群發式彩信的是齊達倫單位的人,很快就有想扳倒他,取而代之的下屬開始轉發。不到一天的功夫,一傳十,十傳百,幾乎所有認識齊達倫的人,都看到了這條彩信。
事非自然必有因。紀檢部門第一時間打電話來單位,得知齊達倫正在住院後,立刻派人去醫院調查。與此同時,視頻的另一個主人公,吳仁義,也被警方請去了喝茶,要調查他們公司的賬本,以及嚴查之前的全部賬目,包括去年年底那筆拆遷補償款的落實情況。第二天,市裏領導特批成立專案組,嚴查該係統內所有可能涉及權錢交易的負責人,要在全係統內來一次反腐大調查。
吳仁義不在家,吳天寶和他老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已經有警方的調查人員來過家裏,不但給他們錄過口供,連家裏所有傭人都錄過口供。在結案前,全家人都不許離開市區。吳天寶的老媽急得病倒了,吳天寶陪著老媽去醫院,本想打電話給趙大寶來幫忙照應一下,可趙大寶的手機卻總是不在服務區。
吳家大宅裏,隻剩下人心惶惶的幾個傭人。偏偏少爺不在家的下午,又有警察上門了。
“這是搜查令,請配合我們的工作。”為首的一位女警官嚴肅地說著,亮出一張證明。
傭人們還沒看仔細,女警官已經不耐煩地把搜查令收起來了,帶著兩名男手下進了屋。這已經不是警方第一次進來了,傭人們也沒懷疑,反倒為自己的前途擔心起來,聽說主人的銀行賬戶都給凍結了,不知道這個月的工資還夠不夠錢發。不敢阻攔警察,他們都留在院子裏等。
半小時後,女警官似乎一無所獲,帶著兩手空空的手下匆匆離去。臨走前還交代傭人們,這兩天隨時可能來人搜查,屋裏要二十四小時有人,任何東西都不能動,否則的話,都算破壞證物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