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們恨不能早日離開,隻好無奈地點點頭,目送著警官開著車離開。
陸鍾脫下從幹洗店“借”來的真警服,從懷裏掏出一本變成了褐黃色的小冊子。這本書被師父藏在一個極其隱蔽的暗格裏,幾十年過去,老宅幾經易主,卻從無人發現這個秘密。
“這就是英耀篇?”單子凱湊過來瞧了一眼。
陸鍾點點頭,虔誠地把書放在自己胸口上,閉著眼,在心中默默呼喚著師父:您的寶貝終於到手了。
如果說千門紅寶書《阿寶篇》是講理的,講當一個優秀的老千需要懂得的道理,其他三卷《紮飛篇》《軍馬篇》和這本《英耀篇》就都是講術的,具體怎樣當一個好老千。三卷秘籍中,《英耀篇》尤為重要。英指家底,自身之意;耀是用非常高明之手法獲得。英耀二字合起來,就是講述如何用高明的手法,讓對方吐露自己的家底和身世。
知道一個人的過去,就能預知和設計他的未來,就連老韓自己,也隻學過這一卷《英耀篇》,卻能行走江湖一輩子,足以看出此秘籍之精妙。回到酒店,陸鍾認認真真地焚香淨手,對著師傅的骨灰這才敢打開《英耀篇》,細細看來。
一入門先觀來意,既閑言切莫躊躇,天來問追欲追責,追來問天為天憂。八問七,喜者欲憑子貴,怨者實為七愁。七問八,非八有事定然子息艱難,士子問前程生孫為近古,迭迭問此件定然此件缺,頻頻問原因其中定有因。一片真誠自說慕名教,此人乃是一哥。笑問請看我賤相如何,此人若非火底就是畜生。砂礫叢中辨金石,衣冠隊內別魚龍。僧道縱清不忘利欲,廟廊達士誌在山林,初貴者誌極高超,久困者誌無遠大,聰明之手家業常寒,百拙之夫財終不匱,眉精眼銳白手興家之人,碌碌無能終生工水之輩,破落戶窮不離鞋襪,新發家初起好炫金飾,神闇額光不是孤孀亦棄婦,妖姿媚笑倘非花底定寵姬,滿口好對好久居高位,連聲是是是出身卑微,麵帶愁容而心神不定家有禍事,招子閃爍而故作安祥禍發自身,好勇鬥狠多遭橫死,怯懦無能常受人欺,誌大才疏終生咄咄空把恨、才篇性執不遭大禍亦奇窮,治世重父學之士,亂世發草莽英雄,通商大吧競工商,窮鄉僻壤爭林田,急打慢千,輕敲而響賣,隆賣齊施敲打審千平用。十千九響十隆十成,敲其天而推其比,審其一而知其三。一敲即應不妨打蛇隨棍上,再敲不吐仍妨撥草以尋蛇。先千後隆無往不利,有千無隆帝壽之材,無千不響無隆不成。學者可執其端而理其緒,舉一隅而知三隅,隨機應變鬼神莫測,分寸已定任意縱橫,慎重傳人師門不出帝壽。斯篇玩熟定教四海揚名。
陸鍾翻看兩頁,隻見通篇都是端正的顏體小楷,每一句話都是用江湖上的老切口寫成,若是外行,就算拿到也看不明白,就算資曆淺些的同行,也未必能懂。細細看來,文中歸納英耀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審、敲、打、千、隆、賣,六個法門。
審,是察言觀色,審時度勢。敲,是旁敲側擊的意思。打是趁人不備,忽然發問,讓“一哥”自己泄露真相。千就是連哄帶騙,刺激恐嚇,營造心理優勢。隆是褒揚讚美加安慰鼓勵,賣,就是掌握對方的底細後,從容冷靜地和盤托出,令“一哥”折服。
早期的江相派中人,大多以相士身份行走江湖,雖然隻是說的看相的學問,但其實也是講的如何跟“一哥”打交道。說法雖然不同,目的全都一樣,那就是獲得對方信任,籠絡人心。六個法門可以單獨使用,也可以搭配結合使用,運用嫻熟,“一哥”就乖乖地聽話,要殺要刮悉聽尊便了。
陸鍾細細地翻看著這本秘籍,發覺師父行事的許多方法和秘籍中交代一樣,許多曾經有些困惑的細節,在這最後一本秘籍上算是了然大悟,那感覺就如降龍十八掌練到了最後一重。雖然師父已經不在身邊,但他老人家留下的這本秘籍教會了陸鍾應該學到的東西,他是真的可以出師了。
合上秘籍,陸鍾不由得想起了神叨叨前輩所說的那套解讀模版,如果真有那套模版,是否真能學會經天緯地之才呢?大概隻有老天才知道了,經曆了周遭種種,他已經有心無力,不想再做奔波。
陸鍾正想著心事,那邊兄弟們已經結束了最後的掃尾工作,回來了。
“最新消息,紀委查到齊達倫給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募捐帳號轉了一千萬,覺得很奇怪。”司徒穎摘下頭上的齊肩短發,往沙發上一坐就開始卸妝,這些天來她扮演小米,交了幾千塊學費進入成教部重新當大學生,感覺很不錯。她然沒有真當過小姐,也沒收過吳仁義的兩萬塊,給齊浩哲講的隻不過是早就編好的台詞,結果白賺了十萬塊。
“當然,如果他們查到他把五百萬分五次轉給孩子回家基金會,會覺得更奇怪。”曾潔這次扮演穩重端莊的楊女士,跟蹤了齊達倫兩天後,在一家茶館裏假裝摔倒,手裏的資料掉得滿地都是,正好被齊達倫碰見,幫她撿起資料時,正好看到了她的公司資料和客戶名單,因此二人結識。一邊跟吳仁義搭幫洗黑錢,一邊以移民專家的身份跟齊達倫接觸,兩邊套話。曾潔入行不久,年紀卻最大,作為資深新人獲得了奸商和貪官的雙方認可,這次的表現可圈可點。
“可是咱們這一單,沒收到一分錢,真的算白做了嗎?”何小寶提到了錢。
“當然沒白做,等到吳仁義的賬目調查清楚,村民們會拿到應得的賠償款,那可是幾千萬,足夠他們每家每戶都買上新房子,好好過日子的了。這件事鬧得挺大,其他貪官們,至少一兩年內都不太敢受賄,全城其他地產商們,也得提心吊膽好一陣子。”梁融這次扮演的大牌的“喬博士”,另外擔任全程造型,成功地塑造了單子凱的偽娘和司徒穎的90後美少女形象。
“六哥,我是說,咱們真沒一分錢收入?”何小寶還是惦記著錢,他假扮趙大寶,跟拉風黨的人混在一起,更是獲得了吳天寶的信任。是他數次進入吳家,留下了攝像頭和竊聽器,這才知道吳仁義在家裏藏了些賬本的秘密。因為看過賬本,陸鍾才得以安排六百八十萬和兩千四百九十八萬。
“你們覺得遺憾嗎?”陸鍾轉過頭去看向其他人,不論其他人什麼感覺,總之這次他扮演小胡子殺手,超爽。
單子凱,梁融,司徒穎,曾潔,全都表示無所謂。
“我也沒什麼遺憾的,就是,隻是,這是我跟您幹的第一筆買賣。”何小寶敏感地發現大家都看著自己,聲音越來越小。
“記住,老千和騙子的區別還在於,騙子們每筆都想著為自己賺錢,老千就不一定了,老千做事不一定是為了錢,有時候做件好事,比賺錢了還滿足。”陸鍾板起臉來說道。
“就像吳仁義嗎?第一次大著膽子跟齊達倫對罵,一定爽歪了。”何小寶撓撓頭,想起了在監控鏡頭前看到的畫麵。吳仁義並不知道,他的手機早就被監聽了,每次出門都有人跟蹤。
“現在最傷腦筋的應該是警察,等到他們從齊達倫那裏查到死掉的偽娘,還有小胡子殺手的時候,該去哪裏找屍體呢?”單子凱這次的自毀式出演,讓這場好戲從一開場就達到了高潮。齊達倫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親手拖下車的男人竟然沒死,甚至之前那晚狂歡他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單子凱和司徒穎當然也沒吃什麼搖頭丸,隻是兩顆維生素片罷了,倒是給齊達倫喝的那瓶小酒裏,下了不少料,所以他一喝就倒。算準了時間,在齊達倫第二天蘇醒之前,司徒穎用一瓶幹冰對著單子凱身上噴了一陣,再用幾片專業級凝膠假皮貼在頸動脈和手腕脈門處。等到齊達倫被照相機的閃光燈喚醒,伸手試探單子凱鼻息的時候,屏住呼吸,再一摸脈搏全無,魂都快嚇飛了,哪裏來得及細看究竟怎麼回事。再後來,單子凱還畫了個死屍妝,拍下照片,由陸鍾假扮成醫護人員,趁著齊達倫住院的第一天,來往人多,把照片放進了口袋裏的記事本中。
“要是連吳仁義也說殺手是小胡子,警察會不會覺得這兩個人串供了耍他們呢?”梁融從化妝包裏拈出一條假的小胡子貼著玩,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最後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你們忙著當殺手當恐怖醫生,忙著混進電視台時,老大讓我和曾潔單獨執行了一個任務。”
“我們以拍賣公司高層的身份,聯係了市內的好幾個地產商。告訴他們齊達倫即將倒台,這事是有內部的人在操作,齊達倫經手簽出的問題土地會被查處,政府將取消這些交易,重新拍賣。隻有事先報名,交付兩百萬誠意金登記的人,才有資格參加新一輪的拍賣。拍賣會將在案件結案後第一時間召開,我們公司會負責拍賣會所有流程。”曾潔很詳細地介紹了任務過程。
“那些地產商大多看到過我們和吳仁義還有齊達倫來往,當然他們都不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接到這個消息很意外,不過兩天後,他們親眼看到了齊達倫和吳仁義出事,對我們的話深信不疑,截至今天上午,已經有四家地產公司表示願意參加競拍,我們的賬戶上,已經有了八百萬。”梁融打開手機銀行,登陸那個賬戶,給大家看到一個振奮人心的數字。
“是芬姐的拍賣公司帶來的靈感,咱們就摟兔子順便打了把草,反正這些地產商的錢賺得黑。”陸鍾輕描淡寫地笑笑,好像賺的不是八百萬,而是八萬塊。
“老大萬歲!”何小寶興奮得振臂高呼。
“就隻有一個人萬歲,我們呢?”司徒穎可不幹了,不滿地反問道。
“司徒姐萬歲!凱子哥萬歲!曾姐萬歲!胖哥萬歲!”何小寶激動得圍著大家跑了兩圈。
“對了,這幾天我看你一回來就跟你曾姐膩在一起,是不是姐弟戀呀。”梁融冷不丁冒出一句,他雖然不多話,這並不表示他什麼都不知道。
“有嗎?剛進門就鬧緋聞,可以呀小子。”單子凱幸災樂禍地拍拍何小寶的肩。
“誤會,曾姐那麼厲害,我就是有那心也沒那膽兒呀。”何小寶趕緊解釋。
“別解釋,越描越黑。”司徒穎樂得看這小子著急。
“別怪我沒提醒你啊,隊伍裏的人不能談戀愛,這是規矩。”作為老大,陸鍾得表個態。
“我真沒跟曾姐那個啥,就是想求她教我兩手來著,那天你們不也看到了嘛,我把齊浩哲揍得多痛快。”這些天,何小寶的確跟曾潔來往得比較密切,不過他是真的學到了幾招挺管用的拳腳功夫。
“好了,知道就行,我們也就逗逗你,新人進來,照規矩都得被大家當活寶逗上三年。現在才剛剛開始,你就做好思想準備吧。”陸鍾半真半假地說。
“天呐,這是真的?”何小寶驚訝地問。
“不信你問他們。”陸鍾趕緊板起臉來。
“哥,姐,你們告訴我,是真的嗎?”何小寶笑嘻嘻地追著大家問,可大家也都笑眯眯地誰也不告訴他,大家追打笑罵。
成功的喜悅讓這個下午變得十分愉快,看著親愛的兄弟們,手裏捧著師父唯一的遺物《英耀篇》,陸鍾的心情不再沉重。就像現在這樣,自己能賺錢,但能幫老百姓們做點他們做不到的事,不也挺好嗎。師父說過,將來的路可以按照他的想法去走,也許,這條路一直都在腳下,隻是他從未意識到,可以繼續這樣走下去。
一切都好,唯一的不妥,就是司徒穎。她說過,將幹爹的骨灰送回上海安葬後,她就退出江湖,回家當大小姐。難道這種刺激又充實的生活,對她來說真的失去了吸引力?難道自己,已經不再值得她留下來了嗎?
他朝著司徒穎看去,正好碰上司徒穎也遠遠地注視著他,兩個眼神剛一碰撞,火花都來不及閃出,司徒穎就收回了目光。女人心,海底針。陸鍾能猜透這世上絕大部分人的念頭,唯獨不能猜透這個至今為止,除了母親之外,最讓他在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