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劍珠見他們二人對室中的陳設十分注意,心中也不免有得意之態,笑笑道:“蝸居簡陋,倒叫二位見笑了。”
傅玉麟忙道:“白姑娘太客氣了,此地隻合神仙居,若非白姑娘預示向份,傅某再也想不到此間主人是……”
他忽然往口,因為他覺得底下的話不便說出口,但白劍珠已經自動接下去道:“是一個綠林水道魁首對嗎?”
傅玉麟訕然地道:“任何人也難免有此想法的。”
白劍珠嫣然道:“不錯!這是免不了的,別說傅盟主不相信,讓我水道屬下的弟兄來到此地,他們也不會相信,我在五湖總寨視事時,照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王,雖然不至於滿口粗話,但絕不是現在這付樣子,所以我每年必須有一兩個月要到此地來,養養性情,恢複自我,否則常年處在那般粗人中間,會把我逼瘋的。”
莫秀秀哦了一聲道:“白姑娘在水道中是另一付麵目嗎?”
白劍珠笑道:“不錯,這是環境所遏,不得不然,綠林豪雄,不分水陸,都是些粗獷豪邁的彪形大漢,如果我以文弱的女兒之態出現,還能鎮得住他們嗎?”
傅玉麟聞言不禁喟然輕歎道:“卿本佳人,奈何……”
他又止住了口,莫秀秀知道他未出口的兩個字是‘作賊’。不禁皺眉怨道:“玉麟!你怎麼說這種話呢?”
傅玉麟也歉然笑笑道:“在下一時失言,多有冒瀆,萬祈恕諒,不過傅某之慨歎,確是出之肺腑……”
白劍珠有點感動,但也有點幽怨,輕輕一歎道:“盟主雖交淺而言深,但我卻深為感激,江湖綠林,實非女孩子家歸宿之地,我也不是有心戀棧斯職,實在是擺脫不了,因為家叔野心勃勃,並不以豪傑盟主為滿足,進而有稱霸武林之圖,我若是一放手,五湖水道必將人其掌握,更將助長其勢,所以我隻好撐下去。”
傅玉麟問道:“白姑娘主長五湖水道有多久了?”
白劍珠道:“五年了,自家師退隱後就交給了我。”
傅玉麟點點頭才笑道:“難怪我們對白姑娘很陌生。”
莫秀秀道:“五年的時間並不短,隻能說我們孤陋寡聞,白姑娘,我們出道江湖雖然五六年,但是多半是在河洛一帶,五湖地處江南三湘,而我們與綠林道中朋友極少交往,因此對你的大名未能深知。”
白劍珠卻一笑道:“別說是二位了,就是綠林道上的人,對我的名字也知道不多。”
傅玉麟道:“是啊!我就任天道盟主之後,對天下武林道的概況也作了一番詢示,可是對五湖水道卻知之極淺,但知五湖水道的主持人是個神秘的女子。”
白劍珠道:“也不算神秘,五湖負責人很少與人交往,二十五年前是家師,五年前輪到我,敝師徒先後執領五湖三十年,除了此山本寨的弟兄,以及各處的舵主外,也很少有人知道我們,家師退隱此地後……”
傅玉麟問道:“令師也在此地嗎?”
白劍珠笑道:“是的,其實我的師丈是此地真正的主人,我在此地隻能算半個主人,因為我學武功時住在這裏,而家師伉儷閉門深隱,不大理事,我閑時就來理理家。”
傅玉麟道:“那我們應該拜見一下。”
白劍珠道:“不必了,家師伉儷就是為了怕麻煩,才把五湖水道交給我掌理,二位老人家閉門清修,連我都不大見得著,他們根本不見外人。”
傅玉麟道:“那就不敢驚擾了,請代為致意一聲。”
白劍珠道:“也不必,他們在後山另築精舍,與前麵隔絕了,根本不問外麵的事,否則勾漏九侶也不敢上這兒來了,我也不敢利用這兒跟二位開玩笑了,因為家師曾一再告誡,說天道盟是武林俠義組織,即使侵犯到五湖水道,也不準與之為敵,今日之舉,全是我個人好奇,跟二位開開玩笑,如果給家師知道了,一定會大罵我一場。”
說著站起身來,一拍手道:“把另外三個也送來。”
屋中的待大早已把謝晚雲等四女抬到屋裏,放在古首的空房裏,聽見她的招呼後,一個侍女道:“小姐,另外那三個男的一直留在左廂房中,是否要送過?”
白劍珠道:“不必了,傅盟主,我們去看看吧!”
她領先朝左廂房行去,傅玉麟夫婦隻得也跟著,左廂房中有兩張床,一張上放著方憶霞,另一張上則是上官夢雲與另一個年輕男子,都是酒氣熏天,沉醉如泥!
白劍珠道:“這三人中有兩個是二位認識的,傅盟主也可以看出他們是真的中了千年醉的迷毒,因此我的話也可相信了,我的確沒有陷害二位之意。”
傅玉麟接道:“白姑娘言重了,我們如果不相信,就不會跟姑娘到此地來了,這一個人叫什麼名字?”
白劍珠道:“叫孫靄雲,是九侶中的老五,還有老二劉麗雲與老三裴流雲,勾漏九侶中以謝晚雲居長,但是論武功,則是劉麗雲與裴流雲最精,她們兩人被家叔倚為左右手,時刻不離,二位如果碰上她們可得小心點。”
傅玉麟笑了一笑,不置可否,白劍珠道:“我知道傅盟主劍術蓋世,不會放在心上,但這兩個人的機心極深,狡智百出,更兼一身都是歹毒暗器,有一次她們來到此地,差一點連我都吃了虧,幸得家師及時趕至解危,痛懲了她們一頓,每人斬掉一枚手指後才放她們離去,二位如果看見隻有九個手指的人,千萬要小心她們的暗算,因為她們都是笑麵虎,臉上笑嘻嘻地跟你說話,趁人不提防時就猝施殺手,我就是中了她們的袖底飛針。”
莫秀秀道:“她們居然敢對你公開出手。”
白劍珠一歎道:“說來說去還是為了想把五湖水道納入豪傑盟中,家叔叫她們來說項,被我一口拒絕,她們臉上毫無表示,以前別人也來試過,我不疑有詐,也沒作防備,誰知她們在告辭的時候一拱手,袖底的暗器就發了出來,雙方距離又近,我連中了二十八針。”
傅玉麟道:“針上可會淬毒?”
白劍珠道:“她們意在挾我就範,針上隻有使人昏迷的藥物,因此家師也僅斬指為誡,可是她們對二位就不會這麼客氣了,一定會使用致命的毒器。”
傅玉麟拱拱手道:“多謝提示,以後我們會小心的。”
白劍珠笑道:“盟主別客氣,現在該輪到我請教了。”
傅玉麟不禁一怔,白劍珠道:“盟主別誤會,在武功劍技上,我自承不如,我要請教的是有關藥物方麵,盟主說過能解得千年醉藥性,我倒是希望領教一下。”
傅玉麟笑笑道:“姑娘真要考較我一番?”
白劍珠道:“那倒不敢當,家師丈隱居在此,廣治雜學,我每次來到這裏時都受到不少的教益,而家師對藥物之學,尤多心得,她老人家說千年醉為不傳之秘,所以才嚴禁我輕易使用,我不過為了一時好奇,在今天拿出來試了一下,如果盟主也能配出解方,則家師知道我也可以免於受責,何況我對這門學問也很感興趣。”
傅玉麟想想道:“這配方所需的材料很難覓取的。”
白劍珠笑道:“這個請傅盟主放心,在這所劍珠小築中恐怕比最大的藥材號還齊全,連天山雪蓮子,北海毒龍愛,南荒王梅實,東土芝靈根,我都能拿得出來。”
傅玉麟笑道:“姑娘收藏之豐,令人不勝豔羨,但我所要的東西雖極為平常,卻不易覓取,我要二十年陳醋半斤,百愛霜四兩,黃熟梅子十枚,幼桃實若幹。”
白劍珠一怔道:“二十年陳醋上那兒找去?百愛霜又是什麼東西,黃熟梅子倒還有一點存貨,可是桃梅同時,十月天上那兒去找新發的幼桃呢?”
傅玉麟道:“這四樣東西都是必須的。”
白劍珠想了一下道:“傅盟主請等一下,我去問問家師看,她老人家修真的丹房中,說不定會有這些東西。”
說著告聲簡慢,就匆匆地走了,莫秀秀道:“玉麟,你在搗什麼鬼,我從沒有聽說用藥要這東西的。”
傅玉麟笑道:“當然用不著,我是故意難難她,其實普通的東西也能將就使用,隻是我要的東西效用較佳而已。”
莫秀秀道:“這位白姑娘人不錯,你為什麼故意難她。”
傅玉麟道:“我是有原因的,你看這付橫軸。”
他把莫秀秀又拉回客廳,指著一付懸在東牆上的橫軸,那上麵勁書著一闕名詞人蔣捷的虞美人,題意是聽雨:“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中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須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簷前點滴到天明。”
莫秀秀道:“這首詞說明人的三種心情,因時而移,意境深遠,不愧是名家之作了。”
傅玉麟道:“別去管詞境,你看那署名。”
莫秀秀看了一下道:“五湖餘人,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傅玉磷道:“你記得那暗中為我們解困贈藥的劫後生吧,我懷疑那人就是你父親赫連達。”
莫秀秀愕然道:“可是這字跡並不像呀!”
傅玉麟道:“前麵的書法筆路是不像,可能是在心平氣和的狀態下所書,用新換的筆觸,可是到後來落款,受詞境的影響,觸動心情,落筆時就不覺流露出舊日的筆路了,這五湖餘人四個字與劫後生三字的筆法是一樣的,而且劫後生寓劫後餘生之意,也就是五湖餘人的意思。”
莫秀秀征然道:“這五湖餘人會是誰呢?”
傅王麟道:“可能就是白劍珠的師父,也就是你死而複生的父親,多年來又另外成了家,隱居在此。”
“怎麼可能呢?”
傅玉麟道:“有一點跡象,白劍珠不是說她師傅嚴禁與天道盟結怨嗎,天道盟與綠林道冰炭不相容,因為天道盟友以保鏢為業者居多,跟綠林道是死對頭,若無特別的原因,怎會對天道盟特別客氣呢?不過這種事也不能太莽撞,必須小心地求證一下,所以我故意出了個難題,白劍珠去問她師傅了,這位前輩如果對藥物本愛之學很感興趣,聽見我要的四樣東西,一定會忍不住出來跟我相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