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節(1 / 3)

“糟了!”

“什麼?”

“那塊德國國界標……野狼高地的圓形空地上的那塊國界標。”

“怎麼了?”

“倒了。”

“不會的。”

“你自己看吧。”

老莫雷斯塔爾走到一邊。他的妻子從客廳裏走了出來,在曬台頂頭那個支撐著望遠鏡的三角架前站住了。

“我什麼也看不見。”過了片刻,她說道。

“你有沒有看見一棵比別的樹高出一截、葉子更稀疏一些的樹?”

“看到了。”

“在這棵樹的右邊,稍往下一些,冷杉中的一塊空地,看到了嗎?”

“是的。”

“那就是野狼高地的圓形空地,國界就劃在那裏。”

“啊!我看到了……就在這裏……倒在地上,對不對?躺在草叢裏……絕對是昨晚的暴風雨把它連根拔起的……”

“你說什麼呀?千真萬確是有人用斧頭把它砍倒的。砍口從這裏都看得見。”

“的確……的確……”

她直起身子,搖了搖頭:

“這是今年第三起了……又要引起爭端了。”

“嗨!什麼呀,”他喊道,“他們隻需把那截木樁換掉,換成一塊結實的國界標就行了。”

他用驕傲的語氣補充說道:

“那塊法國國界標在離它兩米遠的地方巋然不動!”

“那當然啦!它經過鑄造,固定在岩石裏麵。”

“但願他們也這麼做!他們並不缺錢……他們從我們這裏掠走了五十億財富!……不,可畢竟……八個月裏,這已是第三次了!……他們在孚日山脈的那一邊,將會如何采取行動呢?”

他無法掩飾那種令他心曠神怡的滑稽而又歡快的表情,他在曬台上來回踱步,狠命地跺著腳。

他突然走到妻子身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你想知道我內心深處怎麼想嗎?”

“是的。”

“嗯,這一切結果會很糟糕。”

“不會的。”老太太平靜地說道。

“怎麼不會?”

“我們結婚都三十五年了,三十五年來,你每個星期都對我說,這一切結果會很糟糕。可是,你明白……”

她轉身回到客廳,開始用撣子撣去家具上的灰塵。

他聳了聳肩膀。

“噢!你這個人,顯而易見,你是個無動於衷的母親。沒有什麼事情能使你激動。隻要你的衣櫃裏井井有條、被單整整齊齊,罐子裏裝滿果醬就行了。……可你不該忘記是他們殺死了你可憐的父親。”

“我不會忘記……隻是,都過去四十年了,你想怎麼樣呢?……”

“這事發生在昨天,”他低聲說道,“就是在昨天……”

“哎呀!郵遞員來了。”她說道,急於改變話題。

他們確實聽見從朝花園開的窗戶那裏傳過來的沉重的腳步聲。底樓大門上的小木槌聲響了起來。片刻之後,仆人維克多把郵件送了過來。

“啊!”莫雷斯塔爾夫人說道,“兒子的來信……拆開看看,我沒戴眼鏡……毫無疑問,他寫信回來是向我們明告他今晚到家,既然他是今天早晨離開巴黎的。”

“沒有的事!”莫雷斯塔爾先生把來信通讀了一遍之後喊道,“菲律普和他的妻子把他們的兩個兒子送到凡爾賽的朋友家裏,他們出發後準備在科爾納爾的圓形頂峰過夜,在那裏看日出,肩背行囊,徒步旅行。中午到這裏。”

她顯得慌亂起來:

“有暴風雨啊!碰上昨晚的暴風雨可咋辦?”

“我的兒子會嘲笑暴風雨的。這個小鬼曾多次曆經暴風驟雨。一個小時後,我們便可以擁抱他了。”

“可這是不可能的!什麼都沒準備好,怎麼歡迎他們呀!”

這位小個子老太太立即全力以赴開始忙活兒起來。她的身體過胖了一些,略顯疲憊,但依舊很靈活。她是那麼有條不紊,根本不必擔心會出現什麼不能立竿見影的不必要的動作。

他呢,繼續在陽台和客廳之間踱著步子。他邁著均勻的大步子,昂首挺胸,兩手插在上衣口袋裏。他的上衣是用藍色人字斜紋布料做的園丁服,從口袋上露出一把整枝剪和一支煙鬥來。他身材高大,脖子粗壯,滿麵紅光,看上去依然青春煥發,盡管臉上蓄著一圈銀白的大胡子。

“啊!”他喊道,“這個善良的菲律普,多麼高興的事情啊!我們已經有三年沒見過麵了。當然啦!那是因為他在巴黎取得了曆史教授的資格。天哪,他已經上路了!我們得照顧他半個月!步行……鍛煉……噯!怎麼說呢,他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小夥子,像他的老子莫雷斯塔爾一樣!”

他笑了起來:

“你知道他需要什麼嗎?在柏林城邊宿營六個月。”

“我不擔心,”她說道,“他是高等師範學院裏出來的。戰爭期間,教師們是不會離開他們的崗位的。”

“你胡說些什麼呀!”

“是小學教師親口對我說的。”

他暴跳起來:

“怎麼!你又跑去問他了,問那個懦夫?”

“他是一個非常正直的人!”她肯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