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華穆昕
一
21世紀對人類來說,是社會發展、科技進步和經濟全麵繁榮的世紀,伴隨全球化浪潮的湧動以及一係列科學和文化成就的獲得,人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充分地展示著自身的靈動智慧,演繹著驚世駭俗的曆史奇跡,追求並實現著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存理想。然而,這一切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心理疾患在全球範圍內泛濫成災就是其代價之一。
市場化和競爭的加劇,增大了中國社會財富的總量,使每個人的生活都如“芝麻開花節節高”,但同時,現代化進程中的中國,精神疾患和心理問題也十分普遍、十分突出。環視我們周圍的生活,不難看到由於壓力巨大、競爭失敗、失戀婚變、挫折災禍等等所引發的自閉症、焦慮症、抑鬱症以及自卑、多疑、鬱悶、嫉妒、仇恨等心理扭曲。虐待和自虐、強迫症、嗜血症等精神變態越來越多,越來越嚴重,它們正在和已經導致一係列社會問題。改變21世紀中國人心理亞健康狀態已經刻不容緩。
電視藝術作為大眾文化方式是社會的晴雨表,其時尚和潮流意義上的價值核心是變革焦點的捕捉、世態人心的關懷以及對人類生命方式、理想未來的思考。因此,在中國人麵臨突出心理問題的今天,電視藝術不可能不對普遍的精神滯障投之以深切關注的一瞥,從而以凝重的心靈拷問和精細的心理剖析征服受眾,尋求積極的情感呼應和廣泛的共鳴。
心理問題電視劇的產生以及熱播,一方麵如上所說,是現實生活的反映與啟示,另一方麵也與人們精神生活要求提高,觀賞趣味轉變有著極其密切的關係,說到底它點中了當代人的“心穴。”
正像美國著名心理學家馬斯洛所指出的:人的生理需求處於其全部需求的最底端,而位於最頂端的需求是通過自我實現以達到個人精神需要的滿足。隨著國家現代化事業蒸蒸日上,廣大觀眾生活質量不斷提高,文化修養也有了很大改變,僅僅滿足於感官刺激和視覺愉悅的人越來越少了,而心理方麵的需求正不斷增長。即便許多觀眾無法親身演繹,也希冀借助熒屏中角色的真實刻畫,獲得一種代償性的經驗滿足,化解心理壓力,糾正精神偏差,以陽光心態正視轉型曆史中的諸多困難。顯而易見,更多的人已厭倦了調侃廝殺,厭倦了空洞奢華的排場,時刻期待著從電視作品中發現人及其同類心靈的隱秘。因為,熒屏畫麵上揭示的是角色的內心世界,觸及的卻是每一位觀眾心底的秘密。
我們曾看過不少希區柯克執導的電影作品,他將每一個人物的心理揣摩得細致到位,令人驚歎,這位懸念大師真正無愧於“電影界的弗洛伊德”的稱號。關注心理問題的長篇電視作品悄然出現在我們身邊,同樣令人為之所動。劇作編導們開始嚐試從故事外部的曲折蹊蹺,轉移至對人物行為深層動機和心理的揭示。劇作理論家貝克說過:“好多好劇本說明作者能描寫人物,但隻有偉大的劇本才說明作者能分析人物的心理。”[15]盡管今天相當多以分析人物心理為視點的電視作品尚顯稚嫩,然而它們為熒屏吹入了一股清新的空氣,開辟了一方更深遠的探索空間。尤其為人稱道的是,關注心理問題的電視劇全然不同於純粹商業炒作的作品。它們剔除了對低級趣味的迎合,跳出了人物塑造單一、平麵化或者臉譜化的誤區,摒棄了鏡頭、聲光、色彩等技術上刻意營造表層氛圍的人為濫用。追求以人為本,著力貼近心靈,叩問靈魂真實,使它們在心理深度和藝術感染力上獲得空前進展,其折射出的心理現象和問題,對當代影視創作更深入地走進當代人的精神世界具有戰略意義。
二
當代電視劇對心理問題的灼照,先行投射在那些曆經精神折磨和欲望洗禮,在綿綿痛苦和多重矛盾中始終堅守陽光心靈的人物身上,編導者們以泣血的鏡像表現了磊落、無私、堅韌、善良的本色的力量,從心理的視角為我們畫出了“健康”大寫的印象。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是人,總免不了這樣那樣的不足。人的不足每每通過人們現實中具體的行為顯現出來,而內在深藏的複雜深刻的心理動機,則是外在行為的根本誘因。因為個體的差異性,導致不同的命運。以熱播連續劇《空鏡子》為例,我們在感慨全劇的樸實無華、波瀾不驚之餘,也深切地感受到它十足的心理張力。作品對於孫燕這一人物的塑造可謂費盡心力,細致入微地刻畫了角色的多重性格與心理表現,讓她在20集的時間跨度中,完成了從一個天真單純的稚嫩女孩向成熟女性的過渡,這不僅僅是生理上的成長,更是心理上的成長。觀眾在觀看的不經意間,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如果不以“求實”精神去找到“實事”中的“是”,盲目發揮其想象的心理功能,就會導致認識與現實的疏遠,拉開思想與真實的距離。當孫燕以美麗能幹、人見人愛的姐姐孫麗作為參照係時,她的內心一度失衡了,虛榮從對比中蹦跳出來。她幻想著自己也能夠找到像張波那樣優秀的丈夫,夢想著自己不切實際的愛情,以致和真愛——潘樹林擦肩而過;當孫燕找準了自己的人生坐標,腳踏實地麵對生活時,她終於牢牢地把握住了自己的幸福。與此相反,姐姐孫麗心底肆意滋長的自私、貪心,由於虛榮而扭曲的人格,最終將她曾經擁有的令人豔羨的一切無情吞噬。該劇編劇萬方說過,永遠快樂的日子是沒有的,可對生活的態度是可以選擇的,作為現實社會中兼具感性和理性的一員,我們無可避免地會遇到心理上的種種矛盾衝突。超我說:“你不應該這樣做。”本我說:“你就應該這樣做。”剩下可憐的自我在兩者間進退維穀。然而,一個具有明確道德規範和行為標準的社會,畢竟是客觀衡量對錯的環境,每一位懂得自律的社會成員,都必須具備調整好心態的能力。對於道德,對於價值觀,對於情感婚姻的認識,都要盡可能采取一種溫和的、心安的,或者說能使自己愉悅的態度來處理。也就是說,正確的心態決定正確的選擇。而孫燕的心路曆程恰是最具說服力的實證。
以反諜為主線的《誓言無聲》,可謂勾勒了一座“心靈的煉獄。”作品不同於一般撲朔迷離、石破天驚的動作戲,它是一部典型的心理戲,在心理的世界裏展示了許子風們平凡而偉大的人格。全片不拘泥於偵破形式的外在展示,更多的是一種心理描述、心理刻畫。它將懸念迭生、驚心動魄的形式蘊藏在平實、細膩的心理化敘事之中,將劍拔弩張的與敵鬥爭隱於身後,使我們清晰地發現那些不為人知的無名英雄動人的故事。許子風、駱戰、藍美琴等人身上凝聚著共和國保衛者的神秘色彩和危險性,而巨大的社會責任給他們帶來的是無法想象的心理壓力。他們在自己無聲的誓言中,為著國家的利益、人民的利益,與敵特鬥智鬥勇。由於要嚴守紀律,真相不能為人道,他們往往被周圍人、自己的親人,甚至是自己的同事所誤解,必須要忍受內心痛苦的折磨。他們身為國家和人民利益的保護者,惟有將自己作為個人本體的人性壓抑著。作品將人物飽含人性渴望卻不得不壓抑人性欲求的內心劇痛,表現得淋漓盡致。這恰恰是該劇最富魅力的閃光點。
當代電視劇對心理問題的深度關注,弘揚那些積極、健康的精神、心性隻是一個方麵,更能反映其心理透視力和精神矯正力的是一些作品對形形色色心理偏差、心理扭曲、心理變態的正麵刻畫,它們使當代中國電視劇在高水準藝術的意義上成為世紀靈魂的畫師。
同樣是描寫大眾熟識的日常家庭生活,電視劇《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對心理問題的關注、揭示,就比《空鏡子》來得更為深刻。這是中國首部反映家庭暴力的成功之作。它將鏡頭推進了尋常百姓家緊掩的簾幕背後,推開了施暴者與受害者緊閉的心扉,生動地展演了他們靈魂中深藏的醜惡與脆弱。該片的過人之處在於,每一位主要人物都可謂是血肉飽滿,心理呈現多層麵、多角度,性格始終在動態中發展。無論安嘉和在醫院中救死扶傷與在家裏實施暴力之間的角色轉換,還是梅湘南從逆來順受、一味遷就忍讓到離家出逃、堅強反抗的內心成長;無論是葉鬥由獵奇偷窺到懺悔自身卑下的靈魂,還是高兵從瘋狂的心理畸變到最終走向死亡……這些人物的內心世界都在編導者的逼近真實的鏡頭前獲得清晰的展示,從而證明了人的複雜和多樣,人的心理畸變的可怕和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