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聽一曲絕響,蘇秦悟治世長策(1)(1 / 3)

自蘇秦走後,論政壇再未開過,士子街上現出焦躁情緒,眾士子陸續打點行李,紛紛起程往投他處。秦宮也不加挽留,往日喧囂的士子街漸漸冷清起來。

過完正月十五,竹遠見秦公仍無反應,即刻吩咐賈舍人收拾行李,準備回終南山去。其實也沒什麼行李,除去幾身可供換洗的衣冠之外,就是一堆竹簡,是他們幾年來從鹹陽或列國士子那兒收集來的,打算運進山裏供初入道者習讀賞析。

因竹簡太多,他們叫來兩輛馬車,這陣兒都已停在院中。竹遠看看一大堆竹簡,又看看兩輛馬車,估算仍舊裝不下,再說,即使能裝下,搬至寒泉也不是易事,於是蹲下挑選。賈舍人將師兄挑出來的竹簡一捆接一捆搬到車上,裝滿一車,擺放齊整,再用麻繩紮牢。

賈舍人捆紮一會兒,抬頭望向竹遠,若有所思道:“師兄,我們尚未為君上覓到大賢,這就回去,先生豈不責備?”

竹遠仍在挑選竹簡,頭也不抬,長歎道:“唉,該來的,已是來過了。”

話音尚未落地,門口一個渾厚的聲音接道:“不該走的,這就想一走了之?”

竹遠、賈舍人猛吃一驚,抬頭見是惠文公、樗裏疾站在門口,跪下叩道:“草民叩見君上!”

惠文公急走過來,扶起他們,微笑道:“兩位先生免禮。”

竹遠、賈舍人謝過,拱手立於一旁。

惠文公掃一眼裝得滿滿的軺車,又看看地上待裝的竹簡和另一輛空著的軺車,轉過頭望向竹遠、賈舍人:“兩位真要一走了之嗎?”

竹遠、賈舍人互望一眼,點頭。

“唉,”惠文公輕歎一聲,“嬴駟此來,本想懇請兩位去做一件大事,不想兩位卻要走了。”

竹遠一怔,目不轉睛地望向惠文公:“君上要草民去做何事?”

“尋訪蘇子,請他再至鹹陽。”

竹遠、賈舍人極是震驚,好半天,誰也沒有說話,轉頭望向樗裏疾,見他更是一頭霧水。

惠文公微微一笑:“兩位一定在想,蘇子送上門來,寡人棄而不用,蘇子拍屁股走了,寡人卻要費力去追,這不是扔掉皮襖找皮襖,沒事兒找事兒嗎?”

在場諸人皆笑起來。

惠文公卻斂起笑容,長歎一聲:“唉,諸位有所不知,不是寡人不用蘇子,而是蘇子與寡人之間,緣分未到啊!”

惠文公對蘇秦態度的反複不定,使樗裏疾、竹遠、賈舍人三人均如墮雲霧,目不轉睛地望著惠文公。

惠文公掃視他們一眼:“聽聞鄒人孟子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寡人也知蘇子之才,之所以抑而再抑,不過是想挫其銳氣,勵其心誌,以俟大用。”

這真是個漂亮的托辭。三人互望一眼,再將目光轉向惠文公。

“唉,”惠文公顧自又歎一聲,“誰想蘇子竟是急性之人,說走即走,倒叫寡人措手不及。聽聞蘇子離去,寡人急急使人追請,不料大雪迷茫,未能如願。後使樗裏愛卿再尋,得知蘇子已離秦境。近日寡人追想此事,蘇子所獻帝策雖說過於急切,治國卻是大才。寡人欲請二位辛苦一趟,設法請回蘇子,可對他說,寡人願以國事相托!”

竹遠慢慢將目光移向賈舍人,舍人點頭。

竹遠抱拳道:“君上遠慮,草民今日方知。君上如此器重蘇子,當是蘇子之幸。清明將至,草民欲回寒泉為師祖掃墓,尋訪蘇子之事交由舍人去辦,君上以為妥否?”

惠文公轉向賈舍人,拱手道:“既如此說,有勞賈先生了。”

賈舍人回揖道:“舍人願效微勞。”

二月陽春,天氣回暖,草木萋萋。

軒裏村北頭的蘇家打穀場邊,天順兒領著地順兒、妞妞及鄰家的幾個孩子唧唧喳喳地在幾個秸草垛邊捉迷藏。該天順兒藏時,他飛步跑向旁邊的窩棚,準備鑽入窩棚的草堆裏去。不料剛到門口,阿黑竄出,本待撕咬,見是天順兒,趕忙搖搖尾巴,橫在他前麵。天順兒繞過它,又要進門,阿黑一口叼住他的褲角,複繞回來,將身子堵於門口,橫豎不讓他進去。眼看留給他躲藏的時間所剩無幾,天順兒一急,用力推開阿黑,衝進門裏。

然而,就在此時,天順兒陡然住腳,似是驚呆了。

在草棚靠牆角的一堆幹草旁邊,頭發蓬鬆、麵色青黃的蘇秦像一尊塑像一樣端坐於地,背對著他,手捧竹簡,正在苦讀。許是讀得過於入神,門口發生的一幕他竟沒有任何察覺。

一陣困意襲來,蘇秦眼皮下沉,身子一晃,竹簡差一點從手中滑落。蘇秦穩住身子,順手抄起放在旁邊的一把錐子,“噌”的一聲刺入大腿。見那錐子直紮下去,天順兒急急閉眼。待他再次睜開眼睛,見蘇秦已將錐子放回地上,手捧竹簡又在攻讀。天順兒朝下一看,蘇秦的腳踝上鮮血流淌。細看那隻腳踝,上麵凝著道道紫色血汙,不用說,他的黑色褲管早被血汙浸染了,隻不過看不出而已。

天順兒顧不上躲藏,掉頭撒腿就跑。幾個孩子剛好尋到門口,見他出來,歡叫著正要撲上去抓他,天順兒卻將他們一把推開,撒丫子跑回家中。

“奶奶,奶奶——”快到門口時,天順兒又驚又乍地喊叫。

“天順兒,你叫個啥哩?”正在院中篩米的蘇姚氏晃動篩子,頭也不抬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