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聽一曲絕響,蘇秦悟治世長策(2)(2 / 3)

小喜兒哽咽道:“他……他……他不想見我。”

蘇姚氏又歎一聲:“唉,娘也沒有別的法子。”略頓一頓,鼓勵她,“他要責怪,你就說,是娘讓你送的。喜兒呀,你苦,秦兒也苦。你要知道,他的傷比你深哪!去吧,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秦兒是個知情知義的人,眼下正在難處,你對他好,他會記上的。”

小喜兒含淚點頭。

太陽落下山去,天色蒼黑。

蘇秦在草棚裏來回走動,步子越來越快。阿黑蹲在地上,兩眼直盯著他,黑黑的狗頭隨著蘇秦的走動而來回扭動。

走有一刻,蘇秦的步子陡然間緩慢下來,走至鋪上,並膝坐下,輕聲叫道:“阿黑。”

聽到叫聲,阿黑忙站起來,擺著尾巴走過來。

蘇秦伸手拍拍它的腦袋:“阿黑,來,坐下,聽我說話。”

阿黑聽話地在蘇秦的對麵蹲坐,兩隻眼睛盯住蘇秦。

“阿黑,”蘇秦緩緩說道,“先生說,‘就而不用者,策不得也。’這些日子我反複研讀,再三思索,說秦之策完全合乎先生所授的捭闔之道,你說,秦公為何棄而不用?”

阿黑似是知道蘇秦正在對它說話,口中發出嗚嗚聲。

小喜兒走到草棚外麵,正欲進屋,突然聽到裏麵傳出蘇秦在與人說話,大吃一驚,閃於門側。

“唉,”蘇秦長歎一聲,“你是說,你也沒弄明白?什麼?你已弄明白了,你是說君心難測?是的,君心難測。我觀秦公所作所為,知其胸有大誌。君王大誌,莫過於一統四海,君臨天下。我以一統之策說之,理應正中下懷才是,不想卻是一敗再敗,是何道理?”

阿黑“嗚嗚”連叫兩聲。

“什麼?”蘇秦吃驚地盯住阿黑,“你是說,我說錯了,秦公沒有一統天下之心?”思忖有頃,發出一聲長笑,“謬哉,謬哉!我觀天下久矣,楚、魏、齊三王或無此心,列國之君或無此心,唯獨秦公,此心必矣!”

也幾乎是在同時,蘇秦心中一道閃光劃過,眼睛連眨數下,連聲重複:“唯獨秦公,此心必矣!是的,此心必矣!此心必矣……”聲音越說越慢,而後閉上眼睛,陷入沉思。

有頃,蘇秦猛然睜開眼睛,幾乎是從地上彈起,長笑數聲:“哈哈哈哈,我得之矣!我得之矣!阿黑,我得之矣!”

看到蘇秦如此興奮,阿黑跟在他的身邊狂搖尾巴,口中嚶嚶直叫。

蘇秦仍然興奮不已,繼續說道:“秦公之心,必在並吞天下。先聖曰,‘將欲歙之,必故張之;將欲弱之,必故強之;將欲廢之,必故興之;將欲取之,必故與之。’”陡然怔在那兒,有頃,重複道,‘將欲歙之,必故張之’,也就是說,‘將欲張之,必故歙之。’”

蘇秦突然如撥雲見日,一拳擂在牆上:“將欲張之,必故歙之!蘇秦哪蘇秦,你的智慧哪裏去了?先聖曰,‘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秦公吞並天下之心,豈可讓你大白於天下?”

蘇秦苦思數月,一朝得之,半是興奮,半是懊悔自己在秦的蠢行,將頭連連撞在牆上,口中不斷重複:“蘇秦哪,蘇秦,你真是個蠢人,秦公之心,豈能容你大白於天下啊!”

小喜兒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認定蘇秦瘋了,一把推開房門,抬腳闖進屋子,睜大眼睛怔怔地望著蘇秦。

望著不期而至的女人,蘇秦陡地怔了,方才的狂喜讓她衝了個幹幹淨淨。

二人對視。

有頃,蘇秦平靜下來,回到現實中,望著她緩緩說道:“你……怎麼來了?”

看到蘇秦並無異樣,小喜兒一下子怔了,也在陡然間意識到自己過於魯莽,尷尬地結巴:“喜兒……喜兒……為夫君送……送飯。”

蘇秦冷冷地望著她:“我不是講過了,隻讓娘送嗎?”

小喜兒漸也平穩下來:“娘……脫不開身,讓……讓喜兒來送。”

蘇秦冷冷說道:“拿回去吧,我不餓。”

小喜兒突然跪下,流淚乞求:“夫君——”

蘇秦不耐煩地擺手:“好了好了,飯留下來,快走吧。”

小喜兒卻似鐵了心,隻不動身,泣道:“夫君——”

蘇秦皺皺眉頭:“說吧,還有何事?”

小喜兒連連叩頭,泣不成聲:“蘇代家的生……生……生了個娃娃。”

“哦,”蘇秦點頭,“知道了。”

小喜兒隻將頭叩在地上,依然不肯動身。

蘇秦怔了下:“知道了,你該回去了。”

小喜兒再次叩頭,聲音越發哽咽:“夫……夫君,蘇……蘇代家的……生……生了個娃……娃娃。”

蘇秦猛然意識到小喜兒的言外之意,大是震驚。

思忖有頃,蘇秦眉頭一緊,點亮油燈,研好墨,拿起筆,尋來一片竹簡,伏在那兒寫字。寫有一時,蘇秦細看一遍,點點頭,遞與小喜兒:“你拿上這個,就可以生娃娃了。”

小喜兒接過竹片,因不識字,大睜兩眼望著它:“夫君,這是什麼?”

“是休書。”蘇秦淡淡說道,“你拿上它,明日趕回娘家,要你阿大為你另尋一戶人家,不就生出娃娃了嗎?”

“夫君——”小喜兒慘叫一聲,昏絕於地。

夜深了。蘇家大院一片昏黑。

蘇姚氏卻沒有睡。蘇姚氏悄無聲息地守在蘇虎榻邊,兩隻耳朵機警地豎著,傾聽院子裏的動靜。蘇代家的奶水於後晌來了,小年順兒吃個盡飽,睡得甚是香甜。其他人等,也都沉入夢鄉。

“他大,”蘇姚氏推一把蘇虎,“這陣兒幾更了?”

“過三更了。”

“嗯,看這樣子,像是成事了。”蘇姚氏高興起來。

“唉,”蘇虎長歎一聲,“這個二小子,讓我死不瞑目啊!”

“他大,秦兒不是沒心人。”蘇姚氏辯道,“前幾日聽說他拿錐子紮大腿,我嚇得要死,以為他瘋了,可進去一看,他在那兒念書,看哪兒都是好好的。我問他為啥拿錐子紮腿,他說紮幾下就不犯困了。唉,你說這個秦兒,整日呆在那屋裏,又沒個啥事,犯困了睡一會兒不就得了,偏拿自己的大腿作踐,我咋想也想不通。”

“錐子呢?”

“讓我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