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如何是好?”呂棕急得跺腳。
“哦?”張儀探身問道,“敢問呂大人因何急切?”
“唉,”呂棕歎道,“事情緊急,在下也就瞞不得張子了。軍中早已斷糧,大王那兒一日也耽擱不起了。”
張儀佯吃一驚:“這……怎麼可能呢?大王難道不知‘兵馬未動,糧秣先行’這一用兵常理嗎?”
呂棕再歎一聲:“唉,去年伐楚之時,大王隻想早日破郢,行軍過快,輜重未及趕上,這陣兒又被昭陽絕去後路,斷糧已有一冬了。”
張儀表情憂慮,陷入長思,有頃,抬頭亦歎一聲:“唉,在下被封死音訊,此等大事,竟是一絲不知。隻是……在下尚有一事不解。”
“張子請講。”
“大王當是英主,賁成熟知兵法,阮將軍也不是尋常之輩,倫國師更是老成持重,當初伐楚之時,為何沒有兵分兩路,使舟路沿江水襲奔郢都,使陸路強攻漢水。若此,楚人必遭兩麵夾擊,漢水亦必不守。大王隻要突破漢水,郢都指日可得。郢都若得,楚王遭擒,荊人群龍無首,當不戰自敗矣。”
“原本也是這個計劃,後來大王聽說楚王駕臨內方山,也是求成心切,就——唉,都是往事了,不說也罷。”
“那……即使強渡漢水,大王也該派駐重兵駐守夏口,確保糧秣無虞才是。”
呂棕低下頭去,半晌無語,末了又是一聲長歎:“唉,說什麼都是遲了。請問張子,眼下可有權宜之計?”
張儀再次陷入沉思,許久,抬頭望向呂棕:“既然這樣了,在下就勸大王暫時退兵。”
呂棕連連搖頭:“不瞞張子,楚人完全截斷退路,十幾萬大軍外無救兵,內無糧草,早已陷入絕地,縱使想退,也無退路啊!”
“眼下看來,大王若要取楚,時機未到;若要退兵,倒是不難。”
呂棕兩眼放光:“哦,張子有何良策?”
張儀尋到一塊木板,拿筆在上麵畫出形勢圖,拿筆頭指圖:“呂大人請看,這是溳水,這是陪尾山。此山南北二百餘裏,東西僅三十餘裏,是天然屏障,楚人防守甚弱。山中有一捷徑,名喚羊腸峽,長不過四十裏,甚是險要。大王可引領大軍從此處填平溳水,攻克河防,突入此穀,控製兩端穀口,不消兩個時辰,大軍即可橫穿陪尾山,突出重圍。楚人重兵均在夏口、溳水一線設防,山東或無兵馬。大王隻要衝破眼前防線,即可長驅東下,沿坻琪山北側退向昭關。過去昭關,就是大王地界了。”
呂棕連連點頭:“張子果是妙計,隻是——”話頭頓住,麵呈難色。
“呂大人有何顧慮?”
“如此險要之地,楚人必設重兵防守,我已疲弱不堪,如何突破?”
“呂大人放心,陪尾山守將景翠與在下甚厚,在下可說服他網開一麵,讓出一條通路。”
“太好了!”呂棕又驚又喜,旋即又現憂色,“我等雖可脫身,卻置景將軍於不義之地,如何是好?”
“你說得是。”張儀沉思片刻,抬頭道,“這樣吧,你讓大王組織精銳,全力拚殺,景將軍再使老弱守於穀口,兩軍交接,勝負立判,景將軍佯作敗退,陛下責怪時也好有個交代。”
“好是好,隻是——景將軍那兒——”
張儀似知呂棕欲說什麼,微微笑道:“呂大人大可不必為景將軍操心。昭、景兩家素有怨恨,前番與魏戰,昭陽借龐涓之手害死景合,景將軍百戰逃生,與昭陽結下殺父之仇。此番昭陽一心建功,景將軍自也不肯讓他得逞。”
“嗯,”呂棕再無疑慮了,“若是此說,倒是可行!敢問張子,何時突圍方為適宜?”
“夜長夢多,事不宜遲。明日午夜,就在子時吧。”
呂棕連連拱手:“在下代大王謝過張子,謝過景將軍了!”
“呂大人不必客氣。”張儀亦拱手道,“大王聽信在下之言,方才掉頭伐楚。今有這個結局,實非在下所願。呂大人回去之後,務請轉呈大王,就說在下心中有愧,懇請大王寬諒!”
“是天不助越,張子不必自責。”
張儀埋頭又想一陣,拱手道:“呂大人,此地凶險,在下就不久留了。”轉對荊生,“荊兄,你送呂大人回去,千萬小心!”
荊生應道:“老奴遵命!”
呂棕拱手別過張儀,隨荊生走出院門。
就在二人走出不久,不遠處的陰暗處果有一條黑影輕輕躥出,悄悄尾隨身後。黑影跟有一程,見呂棕與荊生拱手作別,步入越國使臣歇腳處,適才轉過身子,一溜煙似的跑入一個院落。
院內廳中,秦國上卿陳軫端坐於席,兩道挑剔的目光眨也不眨地看向美女伊娜。她正在跳一曲富有西域情趣的獨舞,幾個樂伎絲管齊鳴,全神貫注地為伊娜伴奏。
觀賞一時,陳軫眉頭緊皺,陡然叫道:“停!”
眾人停下,詫異的目光無不投向陳軫。舞至興處的伊娜不知所措,僵在那兒。
陳軫轉對幾個樂伎:“改奏楚調。”
幾個樂伎改奏楚樂。
陳軫轉對伊娜:“去,換上紗衣,露出肚子,就依此調跳你那日所跳的肚臍舞。”
伊娜愣怔片刻,轉入內室更衣。恰在此時,跟蹤荊生的黑雕急趨進來。陳軫揮退樂工,黑雕將整個過程詳述一遍。
陳軫不假思索,轉對黑雕道:“多放幾個人,盯牢張儀、荊生等人,不可驚動他們!”
黑雕領命而去。
陳軫陰陰一笑,自語道:“好小子,在下正在尋思破綻,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不無得意地輕敲幾案,脆聲喝叫,“伊娜、樂工,歌舞起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