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不知何意,使小二去尋。小二出門,剛巧遇到一個乞丐,不由分說,扭他過來,將他身上的衣衫強行脫了,扔給他一套新衣。不料乞丐死活不依,光著膀子,又哭又鬧地討要爛衣。
張儀走出來,接過爛衣一看,樂了,笑對乞丐道:“我說丐頭兒,你不要鬧騰。這身行頭,在下隻是借用,天黑之前還你。至於今日三餐,爺管你吃飽!”叫小二拿過幾隻饅頭,丟予乞丐。
乞丐聽說隻是借用,也就寬下心來,甚不情願地穿上新衣,蹲在牆角啃那饅頭。
張儀拿上破衣回到房舍,脫下新裝,將爛衣三兩下套上,對準銅鏡左右扭動,上下察看一番,正自陶醉,香女從內室走出,見狀大驚:“夫君,你……這是幹啥?”
“你來得正好!”張儀嗬嗬笑道,“看看大小,合身不?”
香女急道:“夫君,你不要鬧騰了。今日去見蘇相國,怎能穿得像個乞丐?”
張儀從鼻孔裏哼出一聲:“在下此去,就是要臭他一臭!”對鏡又審一時,忽覺少頂帽子,尋思有頃,從衣架上拿過新冠,用力揉折,走到外麵泥地上摔打幾下,再揉一陣,方才戴在頭上,對鏡自視,樂道,“嗯,這下齊了!”
香女苦勸不住,隻好由他袖了報牌,走出院門。店家瞧見,亦是驚慌,又是一番苦勸,張儀死活不聽,顧自去了。
經過這番折騰,張儀趕至相府時,辰時已過,府前車水馬龍,甚是喧囂。趙國的達官顯貴,一個接一個,皆在門前候見。
張儀抖起精神,昂首走至門前。門人見是乞丐,立即將他喝住。張儀從袖中摸出報牌,“啪”的一聲甩在地上。門人撿起,細細一看,方才認出是昨日約定之人。因有報牌,眾門人也不好趕他,商議一番,打開一扇小門,揖道:“先生,請!”
張儀狠瞪他們一眼,本待罵他們幾句,見門前已聚一堆人,皆裘衣錦裳,掛金戴玉,睜著好奇的眼睛望著他,如看猴戲。張儀嘴巴張了幾張,強自忍住,從鼻孔裏哼出一聲,瞧也不瞧眾人一眼,走向正門,昂首挺胸,大步跨入。
眾人震驚,無不目瞪口呆。眾門人一時怔了,待緩過神時,張儀已經大步走進院中。眾門人慌了,互望一眼,即有兩人飛身上去,攔住張儀,同時飛報家宰。
袁豹急趕過來,見到張儀,微微一揖:“在下袁豹見過先生。”
張儀視他衣著,知是家宰,亦回一揖:“在下張儀見過家宰。”略頓一下,“你家主公何在?”
袁豹斜他一眼,冷冷說道:“主公正在忙於國事,先生有何貴幹?”
“何幹?”張儀冷笑一聲,“在下是他故交,特來尋他,你去稟報一聲,讓他出來迎接!”
袁豹瞥他一眼,轉對門人沉聲喝問:“這位先生可有報牌?”
“有有有,”門人急忙遞過張儀甩在地上的報牌,雙手呈上。
袁豹看過,轉對張儀,揖道:“先生,看這報牌,確是主公所約,可主公約的是辰時,現在已是巳時,先生緣何來遲?”
“這——”張儀倒是無話可說。
“先生,”袁豹再次揖道,“主公剛從鹿苑回來,諸多國事亟待處置,張子若不介意,可隨在下暫至偏廳,稍歇一時,待主公忙過眼前這一陣兒,再會先生。”
張儀巴咂幾下嘴唇,卻也無奈,隻好抱拳道:“就依家宰。”
袁豹引領張儀沿著長長的走廊,徑直走向一個院落。張儀的穿著一路上都是看點,眾人七嘴八舌,即使在園中打掃衛生的下等仆從,也在指點他交頭接耳,嘻嘻哈哈,評頭論足。直到此時,張儀方才追悔意氣失策,沉下麵孔顧自走路。
二人走進院門,袁豹引他在偏廳裏坐下。這兒有兩排長席,席前放著幾案,上麵擺著茶水。幾個客人端坐於席,顯然是在等候相國召見。
袁豹頓住腳步,揖道:“先生,您先在這兒候著,今日客人多,在下就不陪了。”
張儀回過禮,在席上尋出空位坐下。幾位客人不識張儀,真還以為是個乞丐,本不想與他共席,卻因家宰親自陪他過來,吃不透底細,不敢出言,隻是以袖掩鼻,向旁邊騰挪。張儀自也不拿正眼搭理他們,沉了臉,閉目端坐。
此地離主廳不遠,蘇秦正在廳裏會見客人。雖不見蘇秦,但張儀耳朵尖,更在鬼穀裏練過靜功,廳中的談話聲一絲不落,被他悉數收入耳中。蘇秦果然是在處理國事,一樁接一樁,甚是幹練果斷。有人拜辭出來,袁豹就會站到門口,傳喚下一個。在張儀身邊候見的人,聽到傳喚,應聲喏,起身進去。這邊有人剛走,後麵又有新來的,如此進進出出,不斷更換。
張儀候有兩個時辰,午時已至,睜眼一看,偏廳裏已是無人,外麵也未見新來的。傾耳細聽,蘇秦仍在與人說話,顯然是最後一個了。
沒過一刻,那人起身告退。張儀長籲一口氣,暗忖道:“唉,看來是誤解他了。時過境遷,不能以鬼穀時斷事。觀這半日,他也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