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與小順兒在這裏驚驚咋咋,看得香女雲裏霧裏,拉住翠兒問道:“翠兒,他們這要幹什麼?”
翠兒掃他們一眼:“主母放心,他們是在玩兒戲哩。”
“兒戲?”香女越發不解,大睜兩眼望著翠兒。
“都是些陳年往事,”翠兒笑笑,轉對香女,“主母若是想聽,奴婢這就說來。”
香女自然想聽張儀的舊事,急不可待地說:“快說。”
翠兒拉上香女,趕往後花園,在那裏細述張儀的舊事。院門外麵,小順兒早已放好墊腳凳,張儀跳上去,小順兒揚鞭催馬,十幾個壯漢小跑步跟在車後,一溜人眾,不無招搖地直奔少梁。
早有人報知少梁府,吳青親領府中人眾迎出城門數裏,一見張儀這副架勢,又看到車尾上擺著那隻石滾,哈哈笑道:“好你個張士子,都啥年月了,還記著那檔子事兒!”
張儀揖道:“當年之事,是在下失約!今日在下登門,一為失約向吳大人道歉,懇請吳大人責罰,二為履約,懇請吳大人賜教!”
吳青回揖一禮,笑道:“好好好,張子既然上門挑戰,在下一定應戰!隻是——”裝模作樣地環顧四周,壓低聲音,“此處不是用武之地,且請張子隨在下府中小酌一爵,待酒足飯飽,在下尋出一處風水寶地,與張子一決勝負!”
張儀亦笑一聲,抱拳道:“客隨主便,在下謹聽大人吩咐!”
二人攜手同車,來到少梁府中暢敘別後遭遇。
吳青將河西之戰如何慘烈、河西魏民如何遭遇、自己如何揭竿而起、秦公如何明斷是非、治理河西等事細述一遍,末了歎道:“唉,在下走到那一步,本是自絕活路,隻想死個痛快,不料君上特赦在下,既往不咎不說,還將在下田產財物悉數歸還,封在下做少梁軍尉,後又屢屢升遷,數千從屬盡皆赦免,待以秦民。”再次長歎一聲,“唉,說實在的,在下初時死要麵子,不肯做官,覺得有愧於魏,後來想明白了,咱是臣民,無論誰做主子,臣民永遠是臣民。誰讓咱活命,咱就應該為誰賣命。至於天下是誰的,跟咱無關。再說,連公孫將軍這樣的大才,也都投秦了,咱還有何理由死撐麵子?”
“吳兄所言極是!”張儀點頭應道,“在下一直認為秦人殘暴,視其為仇,此番入秦,耳聞目睹,方得實情。在下此來,另有一事求問吳兄。”
“張兄請講。”
“在下家財,是何時歸還的?”
吳青閉目思忖有頃,抬頭說道:“張兄既問,在下也就如實說了。那年秦公特別頒詔大赦魏民,歸還魏民一半財產。強占張兄家財的那個官大夫,卻以張兄家中無人為由,拒不歸還。兩個月前,秦公不知何故,快馬急詔在下,要在下迅速歸還張兄的另一半家財,修繕祖墳、家廟。在下查問,方才得知官大夫抗法強霸之事,將之表奏君上,君上震怒,詔令削其職爵,依秦法腰斬於市,其族人盡數為奴。不瞞張兄,在下所做這些,不過是奉詔而已。”
張儀恍然悟道:“原來如此!”
“何事如此?”吳青不解地問。
“不瞞吳兄,”張儀微微一笑,拱手說道,“在下此番回來,一是回家看看,二是覲見秦公。隻是——在下與秦宮向無瓜葛,沒個引薦,不知吳兄肯幫此忙否?”
吳青慨然應道:“當然可以。”略頓一下,壓低聲音,“看這情勢,君上對張兄甚是器重。以張兄之才,若見秦公,必得大用。”
張儀再次拱手:“在下謝了!”
張儀在張邑逗留三日,與吳青一道前往鹹陽,進宮謁見。
惠文公聞張儀來,宣其書房覲見。聽到腳步聲,惠文公步出院門,降階迎接。張儀、吳青就地叩見,惠文公也不說話,一手扶起一個,嗬嗬笑著挽起二人之手,走上台階,步入客廳。
惠文公在主位坐了,回頭見張儀、吳青作勢欲拜,笑著指向兩側陪位:“坐坐坐,門外不是見過禮了嗎?”
張儀、吳青互望一眼,見惠文公如此隨和,亦笑起來,各自坐下。
惠文公見他們坐定,將眼睛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有頃,嗬嗬笑道:“寡人聽過你們二人比試的事,怎麼樣,分出勝負了嗎?”
二人皆笑起來。
吳青拱手道:“回稟君上,那是八年前的事,勝負早判了。”
“哦?”惠文公大感興趣,“你們誰勝誰負?”
吳青嘿嘿一笑:“本是張子勝,微臣耍滑,勉強扳成平手,實則負了。”
“可寡人聽說,”惠文公微笑著掃過二人一眼,“是張子先勝一場,第二場打平,第三場愛卿勝出,愛卿為何在此認輸呢?”
吳青嘿嘿又是一笑:“三場比試皆是微臣出題,占去先機自不去論,第三場比試是舉石滾,那是微臣練過八年的,勝之不武,是以認輸。”
“哦?”惠文公窮追究竟,“既有此說,愛卿當場為何不認輸?”
“這個,”吳青尷尬一笑,“當年微臣少不更事,死撐麵子,是以不肯認輸。”
惠文公哈哈大笑,手指吳青道:“好你個吳青,這陣兒算是說出心底話了!”斂住笑,掃一眼張儀,複對吳青點頭道,“嗯,愛卿做得也沒有錯,賽場上的事,萬不能認輸!至於偷奸耍滑,有時也是必要的。當年寡人鬥蛐蛐兒,每戰必勝,除去實力,裏麵也有許多小花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