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蘇秦舌戰稷下群士,齊王入縱(1)(1 / 3)

秦國大造聲勢征伐宜陽,整個韓國陷入恐慌,昭侯使人緊急向蘇秦求救。

蘇秦問清細情,斷知秦人又是故技重演,如前番伐趙一樣虛張聲勢,當即堅定主意,回韓侯一封密函,大膽聲稱,三晉縱親已成,隻要秦兵入侵宜陽,魏、趙就會同時發兵,從函穀、西河、晉陽三處攻擊秦國。韓侯吃了定心丸,底氣十足地調兵遣將,布置宜陽防禦,全力迎戰秦人。

與此同時,蘇秦辭別魏王,再使樓緩打前站,自己緊隨其後,策動四國合縱車馬,浩浩蕩蕩地朝齊都臨淄進發。

就在此時,齊都臨淄發生一件大事:稷下學宮祭酒彭蒙病逝。

稷下學宮是齊國先君齊桓公田午(有別於薑氏桓公小白)一手倡導起來的。當時,田氏初代薑齊,政權不穩,田午效法薑氏小白尊士的做法,在稷下設立別宮,納賢養士。田因齊初繼位時,淳於髡、鄒忌、彭蒙諸人均寄住稷下,被尊為稷下先生。當時威公淫於酒色,不理朝政,鄒忌以琴藝覲見,淳於髡則以隱語點撥。威公大夢初醒,起用鄒忌為相,整頓吏治,興農重商,齊國隨之大治。鄒忌從政後,淳於髡為齊使趙,離開稷下。在鄒忌的建議下,威公擴建稷下,重金納士,天下賢才接踵而至。威公使稷下先生彭蒙為學宮祭酒,待以卿禮,奉以重祿,主持稷下的日常事務;使上大夫田嬰為稷宮令,溝通稷下與齊宮。到威公稱王時,稷宮的規模已空前發展,士子逾千,稷下先生超過十人,各自門下皆有一串弟子,呈現一派欣欣向榮景象。

彭蒙病逝,威王甚是哀傷。樓緩上朝時,威王正在宮裏與幾位重臣商議發喪事宜,氣氛甚是壓抑。樓緩叩見已畢,大體說明來意,稱四國特使蘇秦三日之內將至臨淄,朝見齊王,同時呈交四國約書和合縱檄文。

威王接過約書、檄文,略掃一眼,緩緩說道:“樓子遠來辛苦,且回驛館暫歇數日,寡人擇日請教。”

樓緩再拜後退出。

見樓緩走遠,威王目光轉向田嬰:“愛卿,還說方才之事吧。稷宮是先君所立,百策之源;士子是國之瑰寶,興齊之本。稷宮之事,乃國家之事。稷宮興,則國興;稷宮衰,則國敗。彭祭酒仙去,非但是稷宮之失,亦當是國家之失。彭祭酒的喪事,要大辦,可按上卿之禮厚葬。寡人要讓天下人皆知,在我稷下,生有厚養,死有禮葬。”

威王出此慨歎,眾臣莫不感動,盡皆折服。即使一向對稷下抱有成見的上將軍田忌,也若有所悟,頻頻點頭。

“微臣遵旨!”田嬰拱手應道。

“稷下不可沒有祭酒。關於此事,愛卿可有考慮?”

“微臣以為,”田嬰奏道,“稷下藏龍臥虎,雲集天下英才,祭酒一職,非德高望重者莫能為之。眼下稷宮有稷下先生十一人,如慎到、尹文子、鄒衍、許行、田駢、接子、環淵、公孫龍等,皆有才具,唯資望不足以服眾。微臣想到一人,或可服眾。”

“誰?”

“淳於髡。”

“嗯,就是他了!”威王當即拍板,轉向鄒忌,油然歎道,“唉,寡人當年嗜酒如命,得虧淳於子巧諫,方才戒除長夜之飲哪。”

“哦,”鄒忌問道,“此事倒是新鮮,微臣從未聽陛下說起過。”

“都是舊事了。”威王苦笑一聲,不無感歎道,“不過,寡人早晚想起來,如在昨日啊。”

辟疆大感興趣,央求道:“父王,可否將此舊事講來聽聽?”

威王點點頭,緩緩說道:“當年寡人初立,不思進取,溺於淫樂。自鄒卿琴喻之後,寡人雖然矢誌於國事,卻無法戒除酒樂。一日,寡人召淳於子作長夜歡飲,笑問他道,‘先生飲多少可醉?’淳於子應道,‘臣飲一鬥亦醉,飲一石亦醉。’寡人奇道,‘先生飲一鬥即醉,為何又能飲一石,能說說原因嗎?’淳於子對道,‘若是君上賜酒,旁有執法,後有禦史,髡恐懼俯伏而飲,一鬥必醉;若是貴客到訪,父母在側,髡為晚輩,挽袖躬身侍酒,飲不過二鬥;若是好友重逢,互訴衷腸,可飲五六鬥;若是鄉黨聚會,男女雜坐,暢所欲飲,呼朋引伴,握手言歡,遊戲不絕,眉目傳情,耳鬢廝磨,飲者無不歡欣,髡飲八鬥無妨;若是日暮月黑,美女盛邀,促膝而坐,杯盤狼藉,堂上燭滅,主人送客而留髡,輕解羅裳,體香襲鼻,髡心最軟,可飲一石。’寡人細細一想,知他是在喻諫,油然歎道,‘先生是說,酒極則亂,樂極則悲?’淳於子笑道,‘君上,髡以為,萬事皆然,至極而衰。’寡人感慨萬千,自此痛改前非,棄絕長夜之飲。”略頓一下,讚歎有加,“別的什麼也不去說,單此一諫,淳於子就足以任祭酒了。”

眾臣皆是歎服:“陛下聖斷!”

齊威王抬頭轉向田嬰,凝眉問道:“愛卿,淳於子逍遙在外,不知哪兒去了,如何請他來做祭酒?”

“陛下放心,”田嬰稟道,“眼下淳於子寄住邯鄲,彭祭酒病重時,微臣緊急使人前去相請,淳於子聞知彭祭酒貴體欠安,必會驅車前來。若是不出差錯,淳於子當於後日午時趕至。”

“如此甚好!”威王擱下此事,從幾案上拿起約書,示意內臣遞給眾臣,“諸位愛卿,蘇秦合縱一事,鬧得天下沸沸揚揚。今有約書來了,你們這也看看。”

殿下田辟疆接過,細讀有頃,傳予鄒忌,鄒忌傳予田嬰,田嬰傳予田忌。諸臣皆看一遍,內臣收回來,複置於威王幾上。

威王掃視眾臣一眼:“你們盡皆看過了,可有評議?”

田忌跨前一步:“陛下,合縱一事,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

“微臣以為,六國合縱,旨在製秦。秦雖暴戾,卻與我相隔甚遠。即使成禍,也與我毫不相幹。秦之敵是三晉,不是我大齊。”

辟疆跨前一步,接道:“兒臣讚同將軍所言。”

“你為何讚同?”威王直盯他問。

“兒臣以為,”辟疆說道,“秦之大敵是三晉,我之大敵亦是三晉。此其一也。我東臨大海,西是三晉,均不可圖,可圖者,唯有燕地與泗下諸國。若是參與縱親,北不可圖燕,南不可圖泗下,西不可圖三晉,東是大海,合縱有大不利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