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梅沉思良久,含淚答道:“就依先生。”
得知瑞梅願意出嫁,魏惠王大喜過望,親至太廟,為她的婚事問卦,抽到一簽,是六五坤卦,上上簽,爻辭是“黃裳元吉”,意思是,這樁婚事可以保持柔順本色,大吉大利。惠王樂不可支,當即定下吉日,吩咐毗人準備嫁女。
自孫臏瘋後,武安君夫人瑞蓮公主不忍目睹梅姐傷心欲絕的樣子,很少回宮。聽說這樁婚事是梅姐自己願意的,瑞蓮不勝欣喜,急回宮裏看她,不想梅姐仍在太子申的宮中。瑞蓮正欲前往東宮望她,陡然想起臨走之時,龐蔥交代她早點回府,因為武安君今日可能回來。瑞蓮看看天色,急叫禦手撥馬回府。
果然,瑞蓮剛到府門,就聽門人說龐涓回來了。自入縱之後,魏惠王全力以赴,號召眾臣光複河西,龐涓也陡然明白了合縱的好處,興奮異常,將全部身心投入到練兵備戰之上,幾乎每日都住逢澤大營,很少回府。
瑞蓮下車,急步走回,遠遠看到龐涓端坐廳中,正在聽從龐蔥稟報府中諸事。瞥見瑞蓮,龐蔥識趣地站起,笑對龐涓道:“大哥,前院裏還有點小事,蔥弟待會兒再來稟報。”
龐涓點頭,龐蔥退出,在門口遇到瑞蓮,哈腰見過禮,匆匆走開。
瑞蓮急趨過來,在龐涓前麵跪下,深情叫道:“夫君——”
龐涓輕輕一拉,瑞蓮順勢倒入他的懷中。二人正在擁抱,門外傳來腳步聲,瑞蓮掙脫開來,在對麵坐下。看到並無別人,隻是侍候茶水的婢女,二人皆笑起來。
瑞蓮喜形於色,急不可待地說:“夫君,奴家有個天大的喜訊。”
“哦!”龐涓微微一笑,“是何喜訊?”
“梅姐要出嫁了!”
“梅姐出嫁?”龐涓陡吃一驚,“嫁予何人?”
“齊國的一個公子,聽宮人說,他跟梅姐一個秉性,二人甚是般配。”
“叫何名字?”
“說是叫田虛。”
“田虛?”龐涓眉頭微皺,“在下未曾聽說齊國有個田虛。宮人還說什麼?”
“宮人還說,父王甚是高興,前兩日到太廟求簽,是上上簽,當即定下吉日,就是後日。宮中這幾日都在忙活此事,為梅姐準備嫁妝。”
“梅姐願意了?”
“當然了!梅姐若是不願,誰敢逼她?”
龐涓思忖有頃,微微笑道:“嗯,的確是好事。梅姐遠嫁齊國,我們當送份大禮才是。”
“夫君所言甚是!”瑞蓮高興地說,“奴家一直在琢磨此事,可思來想去,竟是想不出送什麼才好。”
“梅姐不同凡俗,送她何物,容在下好好想想。”龐涓果真閉上眼睛,進入冥思,似是在想送何禮物。
不過,瑞蓮公主有所不知的是,此時的龐涓,壓根兒就沒去冥想禮物,而是在揣摩整個事件。依他的本能判斷,瑞梅不可能說變就變,她肯願意,裏麵必有文章。
冥思有頃,龐涓陡然打個寒噤,脫口而出:“淳於髡!”
龐涓這一聲既突然,又怪異,瑞蓮吃此一驚,花容失色,打了個哆嗦,顫聲問道:“夫君,淳於髡怎麼了?”
龐涓這也意識到失態,笑道:“沒什麼。夫人可否知道,玉成這樁好事的媒人可是淳於髡?”
“正是此人。”瑞蓮應道,“聽宮人說,他是男方大媒,梅姐的大媒是惠相國。”
龐涓正欲再問,龐蔥急急走進,在門外站定,稟道:“大哥,淳於髡求見!”
龐涓一怔,望一眼瑞梅,撓撓頭皮道:“嗬,說有鬼,鬼就來了!”對瑞蓮笑笑,“夫人,大媒邀功來了,在下要好好謝他,你且回避一下。”
龐涓起身,跟龐蔥快步走出門。
不消一刻,龐涓已笑容滿麵地攜著淳於髡之手,二人有說有笑地走回廳中,分賓主坐下。龐蔥倒過茶水,轉身退出。
龐涓指指茶水,笑道:“清茶一杯,請老前輩品嚐。”
淳於髡端過茶杯,品了一口,點頭讚道:“嗯,好茶!”
龐涓亦品一口,笑問:“聽聞老前輩見多識廣,可知此茶出自何處?”
淳於髡端起茶杯,細細察看茶葉的顏色,而後輕啜一口,在口中回味一陣兒,方才咽下,抬頭笑道:“回武安君的話,老朽若是沒有猜錯的話,此茶采自雲夢山,是清明茶。”
龐涓大吃一驚,急抱拳道:“老前輩真是神了!”
“嗬嗬嗬嗬,”淳於髡晃晃光頭,亦抱拳道,“喝多而已。”
二人談了一會兒茶道,龐涓決定先入為主,抱拳笑道:“老前輩乃百忙之身,今日光臨寒舍,定有教誨晚生之處。”
“教誨不敢。”淳於髡嗬嗬笑道,“聽聞武安君精通兵法,老朽心向往之,早想請教。也是不巧,前幾年來,趕上武安君大喜,老朽雖然登門,卻難以啟齒。此番複來,武安君竟又不在府中。聽聞大人今日回府,老朽特別使人盯在府外。嗬嗬嗬嗬,此招甚妙,老朽果然逮個正著。”
“這倒奇了!”龐涓嗬嗬笑道,“據晚生所知,老前輩以隱語見長,靠利舌遊走列國,怎麼突然又對兵法感興趣了?”
淳於髡再次晃晃光頭,嗬嗬笑道:“常言說,話不投機半句多。老朽求見大將軍,不說兵法戰陣,何能起勁?”
“好好好!”龐涓哈哈大笑,“與老前輩說話,真是痛快!自古迄今,兵家林林總總,不可勝數,敢問老前輩,您都想問哪家兵法?”
淳子髡緩緩說道:“尋常兵法,不足為奇。天下盛傳大將軍在宿胥口夢見吳子,得授吳起用兵絕學,可有此事?”
龐涓一怔,稍顯尷尬地笑笑,抱拳說道:“確有此事。不過,晚生所學,不過是吳子的一層皮毛,不足掛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