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蔥扭開暗門,伸頭進去,拉出一物,打眼一看,臉色陡變,因為那物根本不是孫臏,而是一隻裝著皮貨的麻袋。龐蔥再次伸頭進去,夾層裏空空蕩蕩,再無一物。
龐蔥大急,轉對龐涓道:“大哥,孫將軍不在車裏!”
龐涓仔細查過麻袋,伸頭進入夾層驗過,頹然說道:“我們中計了!”
龐蔥急問:“大哥,中何計了?”
“秦人的金蟬脫殼之計!”
“金蟬脫殼?”
“秦人故意弄出這輛大車,孫兄必是被他們先一步移走了!”
龐蔥點點頭,勸慰道:“大哥,孫將軍病成那樣,秦人縱使搶去,也是無用!再說,孫將軍與大哥情同手足,即使病愈,也未必肯為秦人效力,與大哥做對!”
“唉,”龐涓苦笑一聲,搖頭歎道,“蔥弟有所不知,大哥是在為孫兄的安危掛心。陛下入縱,旨在伐秦。孫兄今被秦人劫去,什麼事都會發生。蔥弟試想,秦人若是治不好孫兄,絕不會如大哥一樣待他,孫兄必將流落街頭,餓死凍死。秦人若是治愈孫兄,孫兄將會麵臨兩個選擇,一是為秦效力,與大哥在沙場上兵戎相見。二是如蔥弟所言,孫兄若是不為秦效力,秦必不容孫兄,孫兄必難活命!”
龐蔥不曾想過這些,頓時傻了。愣怔有頃,他回過神來,輕聲問道:“依大哥之見,該當如何?”
“你馬上安排可靠之人前往鹹陽,打探孫兄音訊。待確證孫兄在秦,大哥另作處置!”
龐蔥應允一聲,轉身而去。
淳於髡的迎親隊伍快馬加鞭,不出兩日,已至馬陵,大搖大擺地馳出魏國邊關,駛入衛境,又走半日,抵達齊境,於後晌來到甄城地界。車馬正行之間,淳於髡遠遠望到大隊甲士照麵馳來,近前一看,是齊國主將田忌親引五千軍士前來迎接。
更令淳於髡驚訝的是,與田忌同車而來的是合縱特使蘇秦及上大夫田嬰。三人與淳於髡見過禮,蘇秦傳令前往甄城。
到甄城時,天色已晚。田忌傳令全城戒嚴,與蘇秦諸人引著婚車直馳一家院落,在門前停下。淳於髡看看這個剛被整修一新的宅院,又看到院中一派喜慶氣象,甚是驚異,小聲問道:“蘇子,此是何處?”
蘇秦在他耳邊輕語一陣,淳於髡先是驚訝,繼而爆出一聲長笑,連聲說道:“好好好,看老朽的!”
話音落處,淳於髡已經轉身,緩步走至公主車前,深揖一禮,嗬嗬笑道:“齊國到了,請公主下車!”
梅公主掀起車簾,在婢女的攙扶下走下車子。
見周圍站著幾個陌生人,又見此處是一個充滿喜氣的農家院子,梅公主甚是驚異,抬頭望向淳於髡:“請問先生,此是何處?”
淳於髡笑道:“這是公主的新房。”
梅公主驚問:“不是沒到臨淄嗎?”
“是的,”淳於髡晃晃光頭,“公子虛臨時改變主意,決定先在此處與公主完婚!”
梅公主花容失色,兩手捂麵,泣不成聲:“你……你們……”
淳於髡嗬嗬笑著勸道:“公主呀,大喜之日,哭哭啼啼卻是不好,萬一傷到身子,洞房花燭就煞風景了,”轉對飛刀鄒,“有請新郎!”
飛刀鄒徑直走上公主嫁車,從旁邊打開一處暗門,鑽進車底的寬大暗廂裏,連拖帶抱地拉出一人,蘇秦急前一步,合力將孫臏抬下。
梅公主陡然見是幹幹淨淨、煥然一新的孫臏,一下子傻了。
孫臏也是一怔。範廚的迷藥下得過猛,直到兩個時辰前他才醒來。見自己躺在一處暗箱裏,身下還有軟墊,又感覺是車馬在動,孫臏大吃一驚,細細回想,方才忖知是秦人將他劫走了。想到自己命運如此不濟,孫臏不禁長歎一聲,坐起,閉上眼去,不想車門開處,拉他的竟是飛刀鄒,且映入眼簾的竟又是蘇秦、淳於髡和梅公主,一切就如夢中一般。
梅公主最先反應過來,驚叫一聲,飛步撲上前去,泣不成聲:“孫將軍——”
孫臏將她緊緊擁在懷裏,小聲泣道:“公主——”
望著二人親熱之狀,淳於髡嗬嗬直樂:“公主呀,這就是你的夫君,公子虛!”轉對眾人,朗聲唱道,“奏樂,迎新人入洞房!”
原來,在秦人劫走孫臏之後,飛刀鄒一路緊盯,見他們將孫臏裝入馬車夾層,當即有了主意,在四更時分,帶人隱入。因在自家院子,公子華等許是太過放心,竟無設防,飛刀鄒未費多少工夫,就將孫臏盜出。
蘇秦等早已得到飛刀鄒的準信兒,特來迎接。甄城是孫臏祖地,孫家老宅及宗祠經曆近兩百年風雨,雖有倒塌破損,主體卻也完整,早被蘇秦等人修繕一新,連洞房也布置好了。
在齊國五千接應軍卒的嚴密保護下,孫臏、梅公主夫婦祭過宗祠,行過婚禮,在新房裏度過三日蜜月,於第四日淩晨啟程趕往臨淄。
抵達臨淄後,為謹慎起見,蘇秦、田嬰暫將孫臏夫婦悄無聲息地安置在大將軍田忌府中,在後花園裏另設別院住下。淳於髡入宮,將使魏過程及魏王回贈禮單細細奏過威王,並說順便應承魏王之請,成就了魏室公主的一樁姻親。
淳於髡輕描淡寫,隻字未提孫臏,齊威王聽得直樂,此事也就飾掩過去。
將孫臏成功救出,蘇秦去掉一樁心事,遂於該年五月,全身心地前往楚國合縱。縱親隊伍由入齊前的不足萬人增至一萬三千人,大隊車馬浩浩蕩蕩,人喊馬嘶,旌旗招搖,一路南去,渡過泗水、淮水,直奔楚國郢都。
遠遠望去,氣勢可追天子出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