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臏不無疑惑地望向範廚:“難道粥裏有毒?”
範廚哪裏還敢說話,全身打著戰兒,結巴道:“將……將軍,小……小人……”
眼下救人要緊,孫臏顧不上查究,急急吩咐:“快,快去請醫生!”
範廚似也回過神來,急急爬起,飛身出門,一溜煙似的跑了。孫臏匆匆挪到幾個孩子前麵,摸過他們的脈搏,擋了他們的鼻息,見一切尚好,仔細驗看,也不似中毒症狀,頓時鬆下氣來,細細思忖,斷知粥裏有迷藥。孫臏大驚,回想範廚這日表現,豁然明朗,搖頭輕歎一聲,閉目思索應策。
孫臏正自冥思,一道黑影從屋頂飄入院中,閃進門內。
孫臏驚覺,未及說話,黑影已到跟前,小聲稟道:“孫將軍,是在下!在下為防不測,早已伏在屋頂,方才聽到聲音不對,放心不下,特意下來看看!”
孫臏見是飛刀鄒,長籲一口氣,吩咐他道:“來得正好,快,秦人就要來了!”
飛刀鄒瞧一眼橫七豎八的孩子,彎腰背上孫臏,剛欲走出,廟門外傳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緊跟著,七八個人破門而入,直奔正殿。
飛刀鄒欲避不及,隻好放下孫臏,閃身隱入廟中泥塑後麵。
眾人衝進殿門,為首一人,正是公子華。
孫臏端坐於地,神態甚是安詳。
公子華朝孫臏深深一揖:“孫將軍,情勢緊急,在下別無良策,隻好得罪了!”
孫臏輕歎一聲,閉上眼去。恰在此時,藥力發作,孫臏頭上一陣發暈,身子連晃幾晃,歪倒於地。公子華揮手,一人蹲下,另一人將孫臏抱起,放在那人背上。眾人護衛於後,奔出殿去。
外麵早有一輛大車候著,範廚與另外幾人守在車側。公子華吩咐他們將孫臏輕放於車上,範廚跳上車,護住孫臏,朝皮貨店疾馳而去。
不到一刻,眾人就已趕回店裏,車馬直馳院中,關上店門,將孫臏塞入一輛早已改裝好的駟馬貨車底層,上麵裝上貴重毛皮。
做好這一切,公子華又使人前去小廟探看,見廟中靜無一人,幾個丐兒仍舊沉睡,一切皆無異常,方才放下心來,吩咐眾人各自回房歇足精神,明晨趕路。
雄雞剛啼,公子華等全員出動,或趕車,或騎馬,出店徑投西門。城門尉仔細驗過,見是皮貨生意人,當即放行。
這日晨起,整個大梁歡天喜地,歡送梅公主出嫁。果如淳於髡預言,梅公主是抹淚上車,在車中猶自嗚嗚咽咽,悲泣不絕,前來送行的龐涓夫婦、太子申、朱威、白虎等眾臣聽了,莫不喟歎。
鼓樂聲中,齊人的迎親車馬絡繹出城,前麵是樂隊、旗手和嫁妝車,中間是齊人迎娶梅公主的特大婚車,後麵是五十輛載滿幹菇、春茶的禮品車,浩浩蕩蕩,拖拖拉拉,竟有數裏之長。
早餐時間早過,武安君府中仍舊無人主廚。瑞蓮遲遲候不到早餐,使侍女問詢,使女尋不見範廚,稟報龐蔥。龐蔥大急,派人趕往範廚家中,竟見院門落鎖,再一打聽,得知其家小早於昨日出城去往韓國。
龐蔥聞報大驚,想起範廚昨晚尚在,且舉家赴韓是何等大事,竟是未打一聲招呼,其中定有蹊蹺。思忖有頃,龐蔥陡然想起孫臏,急急趕往南街口小廟,見廟中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乞兒,孫臏卻是不在。
龐蔥急稟龐涓。龐涓臉色立變,趕往小廟,驗知乞兒中了蒙汗藥,使疾醫灌藥解之,果然問知是範廚所為。
龐涓起初蒙了,愣怔許久,方才趨於冷靜,細細思忖,一條線索在心底漸次明晰起來。孫臏夙願入齊——蘇秦跪見孫臏——蘇秦縱齊成功——淳於髡獻鹽、提親——梅公主願嫁——範廚下藥——公主出嫁——孫臏失蹤……
想至此處,龐涓不由驚出一身冷汗,正在思忖應策,龐蔥急急走進,向他稟報新的線索。幾年來,範廚與秦氏皮貨店的掌櫃秦某過往甚密,而該店今晨突然關門,所有人眾不知去向。龐蔥盤查鄰居,皆說秦掌櫃及店中夥計似是關中人。
關中人?龐涓心中不免一動。淳於髡與範廚並無瓜葛不說,齊人若偷孫臏,根本不用下迷藥,而孫臏是在吃下迷藥後被人劫走的。想是孫臏不願入秦,秦人勸誘不成,幹脆用強,既偷走孫臏,又栽贓齊人。再說,觀瑞梅出嫁時的傷心之狀,必也不知細情。瑞梅不知情而嫁,必也是徹底斷了對孫臏的念想。
對,是秦人!龐涓牙關咬起,正欲說話,又有仆從飛步稟報,說是汴水岸邊發現孫臏的衣冠、鞋子等物。
龐涓引領仆從前去察看,龐蔥正欲使人打撈,龐涓攔住:“不必了!”嘴角撇出一聲冷笑,一字一頓,“傳令,全力追捕秦某、範廚及皮貨店所有夥計!”
龐涓令下,無數快馬朝西疾馳而去。
大梁離韓境不足兩百裏,龐涓親自引兵追擊,及至後晌,追至邊關,得知公子華等人的車乘出關不足半個時辰,估計已入韓境。龐涓一咬牙關,引軍又追,追不多時,果然望見前麵一隊人馬,已入韓境。
龐涓顧不上韓境不韓境了,揮軍直追上去。那幫人似是急了,一邊縱馬疾馳,一邊將大車上的皮貨一捆捆扔下,以減輕車上負荷。看到那幫人始終不棄大車,龐涓心中更加篤定,策馬追得愈緊。
許是慌不擇路,大車在轉彎時偏離車轍,一陣劇烈顛簸,歪入路邊土溝裏,車輪卡住,轅馬嘶鳴。那幫人遠遠望見龐涓親自追來,魏人數量也實在太多,再不敢留戀,禦手割下轅馬繩套,翻身騎上,與眾人飛馳而去。
龐涓追上大車,因在韓境,也就吩咐不再追人了。
眾兵卒將剩餘皮貨全部搬下,龐涓仔細審察,果見下麵有個夾層,長出一氣,見夾層旁邊有處暗門,吩咐龐蔥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