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傍晚時分,一行人走到市鎮附近,在最小的一個旅店裏歇下了。整個旅店,幾乎都被我們的人住滿,閑雜人很少,防範起來,也更加容易。
我借口習慣一個人獨睡,不要那幾個仆婦陪同,吃過晚飯,便獨自一個人進了房中。
還好包袱中有套男裝——孫將軍日前提到過,再走一陣,到地勢稍為平坦的地方,就讓我穿男裝騎馬,混在侍衛當中,還更安全些。
想必孫將軍在做這樣的打算的時候,沒有料到我會穿男裝逃走吧。
我拂去黃銅鏡上的灰塵,解開頭發,卸下釵環,仿造男子的式樣將頭發束起,並插上一根玉簪,著意用眉黛將眉毛描粗,把臉頰也抹得黑一些,衣衫原本就寬大,不大看得出身材。所懼者隻有聲音太過細弱,不過少說幾句話,料想也無妨。
我收拾了一些金銀,其餘的東西倒也不用多帶,將包袱束在腰上。收拾停當後,便輕輕地伏在門上,偷聽外麵的動靜。
夜深人靜,整個旅店中隻聽得見守夜的侍衛們踱步的聲音。有兩名侍衛正在我門外巡邏。想來孫將軍多半是怕暴露我的身分,因此守夜的人並不多。我微微一笑,走到桌案邊,提筆在紙上胡亂寫下幾行字,大意就是說,我擔憂叔父,心懷故國,因此夤夜離開,孫將軍不必追趕,也不得責罰任何一人,隻管仍舊帶著車隊到蜀地投奔二皇子,今後複國大計,就賴將軍輔佐皇兄,重興南齊,雲雲。
寫好這張字條,我便用一支銀釵將它別在窗格上,然後找了一根長繩捆在房間裏的梁柱上,同時極大聲地打開窗戶,將繩子拋了下去。隻聽見門外侍衛們踱步的聲音立刻停下,其中一個問另一個人道:“小姐房間裏好像有聲音……好像是開窗戶的聲音,你聽到沒有?”
另一個沉吟半晌,說,“現在沒有聲音了,恐怕隻是什麼東西倒了吧……要不,你進去看看?”
第一個說話的人很是氣惱,說:“為什麼要我去看?唉,如果小姐沒事,半夜裏看見我們衝了進去,有了什麼誤會解釋不清,這個……一百個頭也不夠砍哪。”
第二個說話的人便安撫他說:“算了,多半沒有什麼事情。咱們一路走來,小心謹慎;再說現在兵荒馬亂的,天下的人能夠顧好自己就不錯了,哪裏有心思來做出些事來。”
這個人說完,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是趴在門上聽了聽,然後說:“你聽,一點聲音也沒有,小姐一定是睡熟了。若是有什麼事情,能這麼安靜嗎?”
第一個說話的人聽了,稍稍放心,小聲說:“嗯,那就好。”
他們沒有想到,此刻我正坐在門邊,靜靜地聽著他們說話。隻等天亮了,那群仆婦一定會進來伺候我梳洗,也一定會看到那張紙條,拿去報告孫將軍。再加上兩名侍衛半夜聽到窗戶開關的聲音,孫將軍一定會確認我是夜半離開的,下令出去追趕。那個廖嬸就算心裏懷疑,也隻有跟著孫將軍。等到他們走了,我再出去。原本還想偷侍衛們的馬匹,現在看來幾乎是不可能得手了。好在我身邊有錢,出去之後,慢慢買上一兩匹就是。
這樣想定了,覺得沒有破綻,就輕輕地倚在門上,一來休息,二來可以監聽門外的動靜。
那兩名侍衛仍舊在慢慢地踱步,靴子在地麵的木板上靜靜地發出沙沙聲。單調的聲音,讓人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忽然聽見離門口較近的那名侍衛停住腳步,語調中含著笑意,將聲音放得很低,對另一個侍衛說:“常年隻聽別人說,咱們南齊的公主娘娘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如今總算見到了,他娘的,美的真是讓人掉哈喇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