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伸長了脖子,隻想看看這位蘭葉先生的尊容。
不過半盞茶功夫,隻見門口的五個護衛圍著一個人走了進來。那人雖然也是顴骨高聳,皮包骨頭,卻再也不像是個衣衫襤褸的流民。他身上穿著一件淡水藍色的衫子,外麵裹著一件皮襖,收拾得幹幹淨淨。此人骨節寬大,連臉上的鼻梁也比尋常的中原人士高些,可眼睛偏偏又是細長的丹鳳眼,嘴唇幹渴,有些微的裂紋。我連忙轉頭倒了一杯清茶,遞給他。
他眯起眼睛看了我半晌,接過茶碗,一飲而盡,然後將茶碗放在一旁,撲通一聲衝我跪下。
我嚇了一跳,問:“蘭葉先生這是做什麼?”
他抬起頭來,鄭重無比地說:“小人從此以後就是郡主的仆人,您對我可不用這麼客氣。”
我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麼作答,心裏想,你是個大男人,又是北朝皇上求之不得的謀士,我一個南齊的降臣怎麼能將你帶在身邊呢。
十六王爺這時候便站出來說:“皇上已經為郡主和何公子賜婚,蘭葉先生要跟隨在郡主身旁,恐怕有所不便,何公子也不會答應。小王在京城中有一座別府,沒怎麼住過,還算是新的。就送給蘭葉先生,先生盡可以在京城住下。”
那蘭葉先生嘿嘿一笑,拖長了聲音說:“多謝十六王爺的美意,我蘭葉早就立下過重誓,誰肯出半錠金子買我,我就終生跟隨。十六王爺這麼說,可不是讓我背誓嗎。不可以,不可以的。”
眾人聽了,一片鴉雀無聲,心裏多半都在想:你要金子,何不早說?當今皇上隻要你肯進朝輔佐他,就是每天每個時辰都給你半錠金子,又有何難。
這時候角落中站起來一個人,卻是何公子。他和他的姬妾不慣騎馬,這幾天早就疲累極了,萎靡不振,往日話最多的,近日來連聲音都很少聽到了。他多半是想早點休息,見蘭葉先生在這裏囉唆個沒完,便站起來很不耐煩說:“喂,你要跟隨郡主,很好很好,我同意了。我們何府裏正好缺個管賬本的,你跟我們回京之後,就隨我去賬房吧。”
那蘭葉瞪起眼睛說:“買我的是郡主,又不是你,憑什麼你支使我?”
那何公子怒道:“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她身上的金子,自然是我的,就等於是我出半錠金子買了你,對不?”
他這麼一絞纏,似乎說得也很有道理,左侍衛聽了之後,哈哈大笑:“成日家聽說何公子是個草……咳,何公子說得很有道理呀,蘭葉先生,你就跟了他去何府賬房吧。”
蘭葉笑了笑,昂首說:“我說可以花半錠金子買我,但是卻有三個條件。第一,買的時候,這個人並不知道我是蘭葉;第二,買的時候,我必須是窮困潦倒,低賤肮髒,為人所不齒,渾身看不出半點才華;第三,買的時候,他一定是心存憐憫,並不求我回報。這三個條件有一個不符合,即使給了再多的金子,都不算是買了我。”
我聽了,臉上不由得有些發燒:這些條件,當時果然都符合。沒想到一時的憐憫之心,竟然有如此回報。日後我如果真的能夠留這位蘭葉先生在身邊,對付西趙那幫人,就更加有把握了。隻是男女有別,我日後馬上就要進入何府,又如何將他留在身邊呢?心裏著急,要想個理由出來留他,卻總是想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