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點心理問題,想得到你的幫助。”一個朋友到辦公室找我聊天,在沉默半天之後我突然對他說了這句話。“說吧,我願盡自己所學給你一點兒幫助。”他看上去很真誠。“也沒什麼,就是經常無名地感到煩躁,有時對生活失去信心,不太樂觀。”“哦,”他看了我一眼,“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工作壓力太大的人心理是比較容易出問題。不用擔心,很多人都這樣。”“真的?”“真的!”長噓了一口氣,我說,“那就好,那就好,心理疾病太時髦了,不是那麼誰想得就能得上的。”
朋友走了之後,我跟隔壁的同事要了根煙。平日不抽煙,心情煩悶的時候就跟同事要一根。點著煙推開辦公室的門來到了樓道裏,忽然很懊惱剛才說朋友說的那些話。表麵上他是個樂觀的人,其實本質上他比我還沉悶。隻是他從來不說。不像我,覺得自己有點問題,就四處找人請教,仿佛告訴大家,我還行,還有勇氣麵對心理上陰暗的一麵,還有能力四處找陽光來照耀一下自己的心靈破房子。這個家夥,狡猾狡猾的,忍不住嘿嘿笑了。順著牆壁蹲了下來,後來索性坐到地麵上,電梯停了又開,開了又停,每個進出的人都會疑惑地朝這邊看一眼,內心肯定說這人病得不輕。
有病的人最大的欣慰莫過於遇見同樣有病的人,如果恰好得的病都一樣,肯定會緩慢靠近擦著火花後聊得熱火朝天。有一年我在醫院陪床陪了一個多月,臨分手的時候一個病房的人都哭得跟淚人似的,同病相憐的力量真是大得令人驚懼。通常有心理疾病的人,更希望找到同道中人,相互傾訴一番,有助於病情的恢複。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是多年的病友,很默契,默契到不用眼神交流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可惜城市太大了,彼此住得太遠,不能經常交流,所以隻能忍受著病情日複一日地加重下去。
辦公室裏加上我一共三個人,每天隻聽見鍵盤劈裏啪啦響,早晨到黃昏,上班到下班,時間像流水一般。工作越來越多,話就越來越少,乃至於少到“早”、“來了”、“再見”、“明天見”這簡單的幾句。這個世界真孤獨。在公交車上,經常可以遇見年紀輕輕、脾氣暴躁的乘客,渾身像長了刺,隨時都有可能發作。我常常產生擁抱他們一下的願望。我病了,我知道。可他們不知道。這個世界早晚會將我們逼瘋的。
一切都會好的,等我們老了的時候。年輕時候的事情已經風輕雲淡了,我們會忍不住開口微笑,四處漏風的牙齒再也藏不住唏噓。我們健康地過了一輩子,熬過那麼多身體的病痛。那些心理醫生沒賺走我一張毛票,想到這裏我便會很開心。沒有人會是病人,如果他擁有一顆獨立而又強壯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