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走在夜色下的東京街頭,出乎意料的冷靜。不急,不燥,一步一步,他走得很穩。前麵已經可以看到醫院的碩大紅十字標誌。
忍足說,不二在醫院五層。
幸村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好久不見了,周助。
手塚和不二分手之後不二有一個星期沒有和他聯係,再見麵的時候天才瘦了一些,但整個人看起來還好。幸村卻知道,有一種人,即使內裏傷得鮮血淋漓,外表也隻是雲淡風輕。
比如不二,又比如他。
不二那時淡淡地告訴他,精市,我最近決定去做旅遊記者了,拍一些喜歡的風景。不二說話的時候依舊輕輕翹著嘴角,但眼睛隻是合著,而不是彎成兩道月牙。幸村知道麵前這個人的倔強,於是也勾起嘴角說,如果你想的話,就去做吧。
然後不二離開了。幸村每天接到來自異國的電話,不二在那端講泰國的熱帶風光,講印度的異域風情,聲線幹淨而安然。幸村卻懂得他隻是將傷口藏起來,畢竟是男人,而且是這樣一個看似溫和實則驕傲的男人,就算是靈魂被剜去一半,也隻是收斂了笑容,安安靜靜地維持著平靜的麵容,卻在某個深夜忽然撥了他的號碼過來,說一聲,精市,我疼。
他說,周助,我知道。
他也疼,疼了很多年,已經成了習慣。看著那個蜜色頭發的少年一點點由臉龐猶帶嬰兒肥的稚嫩到站在那裏就清俊挺拔如一幅畫的優雅,看著他和另一個人對視微笑,笑得仿佛把全世界抱在懷裏那樣美好。
所以他說,周助,疼著疼著就好了,多走走吧。
放下電話,幸村就沒有了睡意,沒有開燈的房間裏,他望著天花板淺淺一笑,透出成年後的絕代風華。等你回來的時候,即便還疼,傷口也已經不會流血了吧。多走走,等到回來的時候,我會告訴你,我最大的秘密。
我不是聖人,會24小時為一個人保持開機,會一直微笑著傾聽一個人的心事,會每一次在你需要的時候都在,從來,都隻有一個原因。
不二的電話從三天前開始沒有打來。
風和日麗的午後,幸村正用水壺澆著窗台上的一盆仙人掌。忽然,一陣麻痹,水壺跌落在地上“璫”的一聲,而他的手指一抖,落在仙人掌上。
殷紅的血珠冒出來。
幸村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指,這樣的麻痹,國三時也有過,急性神經根炎,他差一點再也不能回到球場上,差一點死在手術台上,差一點看不到全國大賽,差一點——不能認識周助。幸村很怕這個病複發,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最絕望的時候,他再也不想在那樣的壓抑中掙紮,所以他對這個病的任何一點征兆都不敢掉以輕心。
然而這次,他完全沒有打算去醫院檢查的想法。不是疾病複發,他知道。
因為那種麻痹,並不是來自手指,手臂,而是——從心髒傳來,一直抵達指尖。猝然的麻痹,伴隨著恐慌。幸村隱隱有種什麼預感,但又不確定,他幾乎下意識地去看手機,看到時間是下午的2:29分。周助的生日就在2月29。
這個數字讓幸村的心髒一陣緊縮。他的直覺很強,預判很準,不僅僅在球場上。但是這一次,他頭一回本能般地回避去探究心中的不安。手機按鍵上的手指沒有再動。隻是沒有打來電話而已,聽說不二去的地方是中國偏遠的地方,可能是沒有信號。因為這種原因慌張未免太奇怪了。
幸村嚐試去微笑,但是並沒有成功。
世界上隻有一個人,可以讓他整顆心整個身體都幾乎在冥冥之中被牽動。但這一次幸村拒絕承認。
……
幸村一步一步走到醫院門口,沒有坐電梯,然後一步一步爬上五樓。由於忍足家的關係,這一層現在沒有別的人。幸村看到忍足沉默地靠在牆上,指間燃著一點猩紅,深藍色的碎發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周助討厭煙味的。”幸村將忍足的煙奪下來,看到那男人抬起頭,表情寫滿了疲憊:“幸村,你來了啊。”
冰帝的天才。曾經是被這樣稱呼著的人。不二和跡部關係很好,又是青學的天才,還打敗過他,忍足看起來玩世不恭來者不拒隨性得很,實際上對朋友也是很挑的,但不二,那種和他相似的慵懶和與他完全不同的認真,成為讓這個人真正認可的朋友。
“不二的家人在那邊。你和他們關係不錯,去陪陪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