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內。
‘這不是馮大美人嗎?’
‘馮大美人怎麼突然對要飯的感興趣了?’
‘馮大美人,這是要去哪兒啊?’
‘我說,馮大美人,你這大白天的不在飄香閣招呼客人,反而領著個小叫花在在城裏轉悠,小心……’
‘你馮大美人,說你找乞丐也就罷了,還找個小的,找小的也就罷了,還找個呆的。’
…………
街道上,馮掌櫃領著無天,穿街走巷,直奔城北的神鼎山。而路人,則一個個好奇的看著這一幕,時不時的調侃一句,諷刺一句,挖苦一句。
然而這一切,馮掌櫃皆充耳不聞,時不時看著手邊的無天,卻見無天一臉呆滯,雙眼無神。
到了奉天城北,出了街巷,便是一片山路,這繁華街市,與這荒山野嶺的瞬間落差,著實讓人大感意外。
此刻無天,心無旁騖,兩眼空洞,跟著馮掌櫃走進了巍峨的神鼎山中。幾番曲折,繞行,終於,兩人到了神鼎山東山。
‘到了’馮掌櫃低聲說著,朝不遠處的墳包看去。無天微微抬眼,老遠看道一座突起的新土墳包,墳包上還立著一塊木牌,眼中閃過一絲悲傷。
緩緩朝著墳包走去。
十步——
九步——
五步——
三步——
無天站在墳包麵前,呆呆的看著墳包上木牌上的字眼。
陳詩文之墓。
五個黑字,赫然醒目。個個宛如尖刺一般,刺進無天的心中。
身後馮掌櫃,看著無天微微發顫的瘦小身軀,不由眼圈一紅,別過頭去。
爹……
無天雙唇微顫,開口道出一個‘爹’字。
嘭——
一聲悶響,無天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天兒……’馮掌櫃聽到聲響,不由看向無天,生怕無天跪壞了雙膝。
‘爹……’
無天雙眼泛紅,閃爍著淚光。
過往種種,不斷在腦海中閃現。
天兒,猜猜幹爹給你帶來什麼了。
無天一臉渴望,望著陳詩文。
陳詩文咧嘴一笑,藏在背後的手突然出現在無天麵前。
瞧,熱騰騰的饅頭,還有一個雞蛋。
陳詩文說著,將饅頭雞蛋遞給無天。
無天暢懷大吃,吃到一半,卻發現幹爹在一旁,捂著肚子,咽著口水。
幹爹,你也吃點。無天將手中剩下的半個饅頭,半個雞蛋遞給幹爹。
陳詩文遙遙頭,幹爹吃的飽飽的,你快吃吧……
天兒,不對,不對,無天兩個字,應該這樣寫。
陳詩文蹲在地上,拿著木杆,認真的寫著。
看清楚了嗎?
無天點頭,接過木杆,認真的模仿著。
錯了錯了,天兒,無和天,最後一筆不一樣,無的最後一筆,要打個彎。
幹爹,以後我不叫你幹爹了。
陳詩文皺眉著,
無天咧嘴一笑,我要叫你爹,隻叫爹,不帶那個‘幹’字
陳詩文眼眶濕潤,卻嚴肅著。
幹爹是幹爹,爹是爹,不能混為一談,知道嗎?
天兒,來,試試意守丹田,無中生有,感覺體內有股難以琢磨的東西,在丹田中徘徊。
無天靜坐寧心,許久之後,幹爹,我感覺到了,在丹田裏有股氣。
陳詩文大喜。
隻不過,那股氣一會就散了。
陳詩文一陣失落,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天兒,記住,人活著,無論多麼卑微,既然他存在,必然有他存在的道理,不管今後的路途多麼艱難,也要堅持走下去。
那幹爹的道理是什麼呢?
幹爹的道理,當然是照顧天兒長大了。
那天兒的道理呢?
天兒的道理,要天兒自己去尋找……
一幕幕,
往事付諸,
睜睜逝東流。
兩行悲,
黃昏茶涼,
苦苦望穿秋。
無天瘦小的身子,一動不動的跪在墳前,髒兮兮的臉上,兩行清淚格外刺眼。
一滴滴,跌落黃土中,而後不見了蹤影,是否是淚有情,尋那黃土下的傷心。
爹——
一聲呼喊,在山中回蕩,久久不散。
‘爹……’
無天緩緩拿出陳詩文的絕筆遺書。
‘爹,你有什麼話,要對天兒說?’
無天看著手中的白紙黑字,臉上帶著幾分慘笑。
那熟悉的,工整淩厲,每一個字都勁道十足。
看著那幾個黑子,仿佛幹爹便在身邊。
天兒,記住,無論多麼艱難,也要活下去。切記,勿為幹爹報仇。
潦倒半生,幸得無天,人生道理,悠悠十年,輪回生死,但求來世,再續前緣。
無天一字一句,不斷的重複著,念著,仿佛自己的聲音,便是爹的聲音,不斷在耳邊繚繞,回蕩。
潦倒半生,幸得無天,人生道理,悠悠十年,輪回生死,但求來世,再續前緣。
‘天兒……’身後的馮掌櫃,早已哭成了淚人,臉上的濃妝,也是毀的不成了模樣,乍看上去,一副醜態。
許久之後,無天小心折起遺書,緩緩放入懷中。此時他已兩眼通紅,淚如泉湧,卻是不做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