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三年,七月,洛京國子監前的聖文廟裏,正在舉行一場莊嚴而神聖的祭祀大典。
時間往前回溯到兩個月前的五月,實際掌控了洛京長達兩年之久的大元虎師撤出這座城池,退往門關外的興慶府。六月,駐蹕於金京的大元朝廷回遷完畢。七月,興皇帝詔下,複禮固本,上事,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師,故於修繕一新的聖文廟裏,舉行一場由皇帝降香並作初獻的盛大祭祀典禮。
這一的大成殿裏,百官肅穆,伏地行三跪九叩首之禮,皇帝親至聖先師香案之前,上香祭酒。此時,四周響起了悠揚的禮樂,舞生們則獻上文烈舞蹈,意寓聖人先賢垂衣拱手即可治理下,四方太平。
“道德淵源,斯文之宗。功名糠秕,素王之風。碩兮斯牲,芬兮斯酒。綏我無疆,與為久……”
主祭官用肅穆而高亢的唱音,領著數百人酌獻,齊整的聲音穿過殿堂重簷與其間的古柏陰翳,仿佛隨風送達際的時候,幾輛四駟的華蓋馬車正在一列士兵的護衛之下,悄無聲息地經過文廟側被重兵把守的街道,朝著北城門而去。
這一行車馬,穿過了城門,終於踏上那條仿佛沒有盡頭的桑榆官道。城卒下跪恭送,城門兩側圍觀的百姓們則用敬畏的目光送這一隊車馬離去,直到長長的馬隊背影與其後的漫卷黃塵融成了一體。
“娘,我們要去哪裏?”
海星終於放下竹卷簾的一角,回頭問道。
他問的,也正是仰賢和鴉兒想要問的話。他們齊齊看向了自己的母親。
善水透過竹簾,看了一眼馬隊前丈夫影影綽綽的背影,笑道:“咱們去一個很藍,地很闊,牛羊在地上跑,能讓你們無拘無束騎在馬背上奔馳的地方,好不好?”
即使坐在搖擺不定的馬車裏,仰賢的身板也是坐得筆直。聽到母親的話,並沒什麼,眼睛裏卻微微閃著光芒。
“好。爹娘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鴉兒摟住了善水的腰,一張笑臉貼靠在了她的懷裏。
“騎大馬!騎大馬!”
最快樂的,就要數海星了。他從座椅上一躍而起,學著騎馬的樣子,口裏不停叫嚷,馬車一個顛簸,他撲倒在地,爬起來卻還笑嘻嘻地嚷個不停。
霍世鈞聽著身後馬車裏隱隱傳來的歡笑聲,漸漸放緩馬蹄,停在了路邊,最後回望一眼已經在視線中淡成一團模糊影子的那道城牆。
“功名糠秕,素王之風。綏我無疆,與為久……”
他的耳畔,似乎還隱隱回蕩著隨風送來的祭祀大典中的獻唱。唇角漸漸勾起,閃出一絲似是譏嘲、又似自嘲的表情。終於霍然回頭,收緊馬腹,再次縱馬趕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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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退出洛京,也會退出門關外,不再入關內一步。”
“你的交換條件?”
“羌國已另扶新王,新王呈表,願歲歲朝貢臣服於大元。關外的興慶府括大十五城,這十五城與它周邊的所有藩屬之地,它們從前隸屬大元,無論何時,這一點不會改變。但從現在開始,我將自領兵馬牧邊於興慶府,門關外諸多事務,均由我自理。”
“你欲領藩門關外?”
“朝廷可應,也可不應。隻這是我最後底線,無商榷餘地。應了,於朝廷並無實際損失。藩地該有的敬表歲貢不會短少。若是不應,則下惟有再次布武。隻是恕我直言,到時鹿死誰手,難以預料。今日你既然到此與我對話,想必也是費過一番思量了。下亂久,人心思安。你沒有必勝的把握,那麼為何不各退一步,你我從此各自海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