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四)(1 / 2)

重玄緩緩搖頭,道:“我那仇家狡然多疑,雖親見我跳崖尋死,但日久定必如山尋我屍首,老道實不願累及施主。此處幕天席地,正和我道家自然之旨,魔障極少,正適宜用功。老道不出半月便可傷愈大半,不勞煩施主了。”

崔曉芸知曉這一類武林中的異士高人,都喜避世隱居,不好強留,道:“既如此,道長若有何需索,但請吩咐。”

重玄笑道:“女施主隻讓這孩子陪老道幾日,便足感盛情了。”崔曉芸此時也已瞧出重玄老道實也有收徒傳燈之意,心下甚喜,笑道:“仙長吩咐,敢不從命?”便將蕭文駿留下,陪伴重玄,自己便即回轉。行時重玄孜孜告誡,萬不可泄露他的行蹤,否則怕有殺身之禍,隻需等得十幾日,待重玄外傷痊愈,倘葉孤峰尋來,縱無一拚之力,自保卻非難事。崔曉芸雖是女流,也頗有見識,當下答允。

蕭文駿送崔曉芸出穀,歸時見重玄呼吸沉緩,隻當他已然睡熟,不敢吵鬧,隻一旁穩坐,望著浮雲流水呆呆出神。

重玄麵上熟睡,實則運起清元派秘傳心法,將一口真氣上通紫府,下達湧泉,歸攝丹田中早已散亂不堪的真元。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方才收功,睜目看時,卻見一張小臉緊湊在前,目中滿是頑皮希冀的神色,心中一動,對他更是喜愛,和聲道:“孩子,你瞧什麼?”

蕭文駿道:“道長你好生奇怪,崔大叔睡熟時,呼嚕連響,就似霹靂雷鳴一般,吵也吵死了,我還道天下男子莫不如是。隻道長你方才熟睡之時,半點聲息也無,隻胸腹微微鼓動,與崔大叔全不相符,當真有趣得緊。”

重玄不僅啞然失笑,他竟將道家絕頂的導引運氣功夫與世俗中人的呼嚕鼾響相比,可見童真未鑿,笑道:“我方才是在運功吐納,卻絕非鼾眠。”蕭文駿奇道:“運功吐納?怎地如睡覺一般,這倒奇了。”

重玄卻不答他話,隻道:“文駿,你可知何為‘道’?”蕭文駿大眼連眨,他小小年紀,哪裏懂得這等精深玄妙的道理?思忖良久,方道:“不知道。”重玄正色道:“道者,無極也。而一從中往生。其理冥冥,萬物從之化育,其力不偶,萬物莫之能令,高不可查,深不可測,充盈四海,又包其外,暢玄通明,不老不滯,如斯之玄也。”

蕭文駿隻聽得似懂非懂,問道:“道長,這‘一’又是如何?”重玄道:“一者,混沌無極太始先天一炁也,萬物陰陽俱皆由此化生。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又將道家衝虛寂玄的無上要旨細細述來。他既欲收蕭文駿為徒,傳清元派衣缽,若是不明道之玄妙,怎能有所成就?他見蕭文駿從學乃父,雖則所學極廣,但到底先入之見甚深,唯恐他不明道家根本要旨,有礙日後修為精進,索性借此良機,道家的根本要旨詳加闡演。

這道化萬物,複歸寂虛無極的至理,乃自老子一脈所傳。當年老子騎青牛西出函穀關,關令尹喜求以為書,以傳後世。老子欣然而著《道德》五千文,自此開天辟地,卓然成家,開啟了道家數千年不朽基業。正如《道德經》開篇所言:“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無名,萬物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故恒無欲也,以觀其眇,恒有欲也,以觀其所徼。兩者同出,異名同謂。玄之又玄,眾妙之門。”蓋先哲聖賢大智如斯也。

蕭文駿從學乃父,釋道儒三家之說,幾是無所不窺。到底學日太短,皆未得極盡其妙。重玄數十年精研此道,單以道法精深而論,不在當世任一名家之下,直追創派祖師清元真人。這一番道理說來,便是武當紫靈、昆侖太虛兩大宗師在此,也要凜然受教,何況蕭文駿尚是一黃口小兒?隻聽得他雙目放光,便如鄉下少年陡然置身於皇宮內院,目之所接,耳之所聞,莫不新奇萬端,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個從所未見,連做夢也想不到的新天地,隻樂得抓耳撓腮,喜不自勝。

重玄瞧在眼中,也不禁暗暗讚許,這孩子果是生有道性,委實是塊良質美材。這一講直說了兩個多時辰,眼見日落偏西,一老一少,興之所至,渾忘饑渴。還是崔曉芸來送飯菜,方才打住。二人相視一笑,均感溫馨無限。

自此蕭文駿每日都前去聽重玄宣講道家精義,虛心誌誠。重玄見他這般好學善思,大為歡喜,也打點精神,將本身所學傾囊而授,當真權五行八卦之理,審無極混元之道,窮陰陽術數之變。其理之出,若飛龍在天,其道之盛,若風雷並發。蕭文駿隻感振聾發聵,幾有高屋建瓴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