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工作機械,繁忙。
我頭腦暈沉猶如一個機器人,處理著案頭的文件。不知為什麼,我的精神總不集中,眼前總浮現著那一方乳白。市政府秘書科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每天總有那麼多處理不完的事情,案頭總堆積著厚厚的山一般的文件。正好是市裏換屆選舉,據說我的老上司,就是本市市長周先文,將調至省裏擔任安全監督局局長,而他空下來的位置自然就成了眾多列強爭奪的對象。周先文是個好人,我曾經給他當了半年秘書,是他親手將我提拔成副科長,想到他要走,我感到自己心裏發虛。
電話尖銳地響起來,我望著電話機等它精疲力竭地響了好久,才極不情願地去接。是周先文,他態度很不好:“小吳子,你的《政府工作報告》是怎麼起草的,好幾個數據與統計局上報的有出入。小夥子,你腦袋瓜那裏一定有問題了,馬上到我這裏來一下。”
我心子一沉,趕緊抓過筆記本,朝市長辦公室趕去。
周先文比我大15歲,在我們平常市是最年輕的領導幹部。他是省級機關的後備幹部,派到我們這裏來掛職鍍金,任職四年政聲頗好。我們這個市曆來有兩派,一派是陳派,領軍人物是市委書記陳家民;一派是黃派,領軍人物是市人大主任黃同學。陳派實權在握,目前處於上風,而黃派土生土長,鄉鎮長十有六七都是黃同學的老下級,根基深厚。周先文沒有派,要算也隻能算飛鴿派。他一挪窩,空餘的位置自然成了香餑餑,兩派的人都虎視眈眈窺視著。社會上早就有風傳,黃同學的族弟,現任市委辦公室主任的黃同方已被內定為市長人選。
周先文站在窗前,呆呆地望著窗外。天色很好,外麵陽光明媚,正對著窗戶的黃桷葉片閃爍發亮,煥發著勃勃生機。窗戶旁的花幾上,坐著一隻景泰藍描花花盆,盆裏是一株雲竹,殷綠,細細的針葉鳥翅一般奓撒著。
“周市長,我來了。”我輕輕走到辦公桌前說道。這時我看見他案頭有一幅龍飛鳳舞的草書,上書:糞蟲至穢,變為蟬而飲於秋風;腐草無光,化為螢而耀彩於夏月。因知潔常自汙出,明每從晦生也。
我心裏咯噔一下,趕緊將頭扭開。周先文喜歡書法,平素也愛寫寫畫畫,這大約與他走上領導崗位有關。不過他雖是市長,卻從不在市裏任何地方留下墨寶。一次,一個做生意的朋友商場開業,要我找周先文寫個店招。當時我還在給周先文當秘書,以為完成這個使命不成問題,哪想卻被周先文訓了一頓。他說:“小吳子,你怎麼不長腦袋胡亂答應?不是我駁你麵子,這字我不能寫,此風不可長。你想,人家場麵那樣大,我如果不是市長人家能要我這幾個狗腳爪字?”讓我在朋友麵前丟盡了顏麵。
周先文緩緩回過頭:“小吳子,你最近情緒很不穩定啊,是不是因為我要走?”
我趕緊將筆記本拿出,刷刷記錄著他的指示。“周市長,那數字是我疏忽了,我馬上回去改。”
周先文憂心忡忡地說:“你別記錄,我的話不是聖旨。至於改動那倒不必,不過幾個數字我已經改了。就這稿子質量看,你已經成熟,我都沒有多少改動的地方。怎麼,我要走了,你心裏不開心?”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他從上衣口袋摸出手機,將手機打開遞給我:“小吳子,你給我發這個信息,是什麼意思?”
短信?我敢有事無事給領導發信息,我是吃錯藥還是借了個豹子膽?我忐忑著將手機接過,匆匆朝手機屏幕一瞥,來電號碼千真萬確是我的。上麵寫著:“親愛的,你是我停泊的港灣,我想你!”我一下想起來,這是我今早給予超美發的,我怎麼這樣混,將這信息發在了周先文手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