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驚天耳光(1 / 3)

我在一陣錐心的疼痛中醒來。

我將燈打開,卻見於美人眼睛緊閉咬牙切齒呼吸急促,雙手狠狠地掐著我的肩頭,手指甲深深地陷入我的肌膚之中。看她那呲牙裂嘴的樣子,我感到好笑,忍痛將她的手拿開,輕輕地在她那嬌嫩的臉龐上親吻了一下。她睜開了眼睛,望著我,眼睛裏滿是疑問,好像不認識我一般。

我笑嘻嘻地望著她。真的是天生尤物啊,此刻她的眼睫毛上還沾著星點珠淚,臉色卻細膩嬌嫩,真的是梨花帶露粉麵含春啊!“美美,真的應考慮周老大的建議,挪挪窩了。這裏多累啊,我們一道回市裏,你看可好?”

於美人反駁道:“我姆媽現在在這裏,我能忍心丟下她?再說,兔你說我的大仇已報,我怎麼一點沒有感覺?不錯,王子和確實下了課,於道德也把明星盤給了黃玫瑰,可是我就和他扯平了?告訴你,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哪,我不能忍受下去!”她隨手將一個本子拿過,專注地看起來。

那是我的筆記本,是當鎮長時候作的日記。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問她:“美美,那唐黃不是跟王子和穿一條褲子,怎麼這次菜頭事件能站在你一邊?”

她嗯了一聲:“他嗎,他家祖輩都是農民,他雖然糊塗,但本質也不壞。”

哦。我釋然地歎了一口氣,說:“要是你放心不下姆媽,我們可以把她接回市裏。”姆媽就是她姑姑於海燕。

她突然指著日記中的一個地方問我:“你說說看,這是怎麼回事?”

我心裏一沉,以為她那明察秋毫的眼睛又發現了我的什麼可疑之點。仔細一看不禁莞爾一笑,原來她看的是我和省市調查組在礦井下遇險的記錄。於是我將當時的情況仔細地給她複述了一遍,她哦了一聲,又問我:“當時於道德也在場?”

我點點頭:“是啊,難道有什麼問題?”

她沉吟著道:“不是,最近我聽說有好幾撥穿得破破爛爛的農民,找到原明星老板於道德,卻被明星原來的保安隊長黃大權給帶到紅星酒樓一個包間,還把於道德也給請到場。每次都鬼鬼祟祟在包間裏吃了喝了,黃大權還親自用車把他們送走。我想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名堂?”

我管他這裏有什麼名堂,裝作隨意地問:“美美,原來周玲玲是你同母異父的妹妹啊,以前可從來沒有聽你說過。”

“怎麼,你對她有想法?”

我唬得魂飛魄散,趕緊否認道:“沒有沒有,我哪裏敢呀?”

於美人說:“這玲玲,她一直就嫉妒我,大約因為我比她漂亮,或者是因為我親媽非要她到黃桷,讓她接替我照顧我姆媽。”

我大悟樣子:“原來周玲玲到黃各,不是她的本意啊?”

於美人搖搖頭道:“她哪裏願意?姆媽好啊,小時候我媽招工回到市裏以後,我就一直跟著姆媽。姆媽對我真好,姆媽瘋病好了以後,神誌就總是一會清醒一會糊塗,不過,隻要誰一提到於道德,她就馬上恨得不行。所以我去大學讀書以後,媽媽就讓周玲玲到黃各莊鎮小學工作,以便照顧姆媽。玲玲這鬼女子不是善茬兒,同我總是一個釘子一個眼兒,哈哈,我們雖然同在一個屋簷下,卻水火不相容呢。”

當年周副主任在小美美衣服裏留下了一筆錢,那是他在抱她的時候偷偷放進去的。這錢很快被於楓發覺,準備退回去。車禍發生後,於楓抱著小美美來到事故現場。她望著車輛殘骸以及已氣息奄奄的周副主任,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就是用這筆錢到省城,為小姑治病。這筆錢非常管用,不僅治好了於海燕的病,給於楓裝了義眼,還有一些剩餘。當她們重新回到黃各莊,卻發覺公社已經變做了鄉政府。於道德早就不知去向,連王子和也去縣城黨校學習了。據說於道德早在周副主任出車禍前就遠走高飛,還有人看見,他在南方一個城市做買賣,看見熟人就趕緊溜得不見。

於楓和於海燕重新生活在一起,當知青最後一批返城潮的時候,於楓得到一個機會,頂替父親到市裏一個機關工作。於楓頗費躊躇,走當然好,這個讓她恥辱,讓她悲哀,讓她傷心欲絕的地方,她幾乎連一天也不願意再待了。可是孩子怎麼辦,小姑子又該怎麼辦?於楓感到好難。

這天吃晚飯的時候,平素從不說話的於海燕望著於楓,突然說話了:“嫂子,既然有這機會,你幹嗎不走?美美就留給我,你放心,我會像自己親生骨肉一樣照顧她。真的!”

於楓感覺喉頭發噎,左眼立即噙滿淚水。

終於,離開的時間到了。於楓從此再也沒有回過黃桷凹村。她在一個機關傳達室工作,並與單位夥房一個姓周的師傅再婚,婚後又有了一個女孩,就是周玲玲。

於楓太恨黃各莊,太恨於道德和王子和了。那裏給她留下太多太多的苦難,太多太多的恥辱,也許今生今世,她永遠也不會回去,再說於道德已經遠走高飛,王子和也分配到其他地方工作,仇人不在,去又有什麼意義?不過盡管如此,她還是想念自己的親骨肉,想念曾經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小姑子,經常寫信讓於美人來城裏,每次來她總要支開老公和周玲玲。這樣,於美人就成了聯係雙方的紐帶。不知道為什麼,盡管姆媽反複告誡於楓是親媽,讓於美人一定要同自己的親媽親熱。可是於美人望著這位獨眼子媽媽,尤其是那沒有光澤的假眼睛,她根本不敢看,話就是在嘴裏也喊不出來。這樣的見麵總是尷尬,顯得不倫不類。

那是一個中秋節的前夕,姆媽用糯米舂了幾塊糍粑,還有自家做的鹹蛋和皮蛋用背篼裝了,讓讀小學六年級的於美人給媽媽送去。於美人好像沒有聽見一樣,沒有理她。姆媽性子急,見她一次不理兩次不理就非常生氣,從山坡上砍了一枝夾竹桃回來,抓著她就打。

於美人也是一個強拐拐,她轉過身子用脊背對著姆媽,任憑那夾竹桃雨點一般落在身上,卻總是不說求饒認錯的話。打著打著,姆媽卻扔下樹枝號啕大哭起來。她拽著於美人的手,將她拉到屋子背後,讓她跪在於海濤墳墓前,然後字字血聲聲淚將家裏過去苦難的往事講給於美人聽。於美人咬著嘴唇,跪在父親墳前不說一句話。姆媽突然發現,這小死女子將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嘴角流淌著汩汩鮮血。姆媽一把將她摟在懷裏,低聲埋怨道:“美美,你咋這樣剛烈喲!”

打那以後,於美人學習更加刻苦。當她以優異成績考上平常中學的時候,姆媽高興的嘴巴都合不攏。她從集市上買來布料,用了好幾個夜晚,親手給於美人縫了一套新衣服。當於美人離開她的時候,她一直把她送到黃各莊。最後姆媽說:“美美啊,姆媽和你親媽不想享你的福,唯願你學好本事,姆媽和你親媽,還有你那躺在地下的老爸,都睜著眼睛盯著你呢。哦,血海深仇,血海深仇什麼時候能報喲!起碼,也該對過去的事情有一個說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