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草綠。
這裏是山區,氣候比平原要冷。雖然立春了,但是土地還在冬眠,真正忙農活得等到春分前後。
為了幫助於美人我請假到了黃各。不過我和於美人沒有完成想象中的計劃,因為周先文派了市委的人開車專門接我們。
這天晚上,我們剛出屋要散步去,市委組織部的人就將我們攔住,讓我們上車。那人是王幹事,一見我們,他就謙恭地笑,握著我們的手,把我們請上轎車。
這時一夥子人從黑暗中走出來,我心裏一凜,這麼晚會是什麼人?一個尖聲尖氣的聲音道:“哎呀,市領導好辛苦,這樣晚了還得趕夜路,真辛苦難為你們了!”是小六子,他身後是黃家康,居然連黃玫瑰也來了。
小六子伸出手,熱情地同於美人握了握手,然後捉住我的手,狠狠地捏了捏。
於美人說:“難為陸鎮長這麼辛苦,這麼晚還來送我們,我們真的好感動。”
小六子哈哈一笑:“我們什麼關係,情感真摯的上下級,革命的友誼嗎!哈哈,此番於書記上調,本就是順理成章,小弟祝願你從此鵬程萬裏,宏圖大展!”
於美人道:“哪裏有那說道,我是農民,適合這裏的土壤。”
黃玫瑰親熱地扒著於美人的肩頭,用了稀軟聲氣說道:“哎呀我的好妹妹,我好舍不得你走呀!我都躺下了,一聽到這個消息,急得趕緊爬起床,我們好歹共事一場,好姐妹呀。我的好書記妹妹,以後我到市裏辦事,你得多關照為我開綠燈喲!”
於美人卻將黃玫瑰推到我麵前,說:“玫瑰老總,人家吳科長是實權派,你們關係也不錯,你不求真神,倒來洗涮我啊?”
我鬧了一個大紅臉,幸虧是在夜晚,不然我不知道有多尷尬。我象征性地握了一下黃玫瑰的手,聽她笑著說了一句:“哈,書記妹妹,妹夫好靦腆喲。你看,我抓他的手,他倒朝後麵退縮。”
於美人嗬嗬笑道:“那是啊,我的男人就是這德性,書呆子,見了女人就稀軟,沒有成色啊。”
這時,一輛黑色轎車從主公路駛過來,居然是鄉下難得一見的奧迪。小六子見這車開來,趕緊撲爬筋鬥跑過去,站在車前。車門打開,一位精瘦的老者鑽了出來。我和於美人見了那人,都不禁啊了一聲。那人居然是侯老!侯老下車後,跟著又下來一個人,卻是於道德。兩人親熱地說著什麼,望著我們。
侯老握著小六子的手搖了搖,在小六子帶領下朝我們走來。於美人本想上車,卻一下將車門嘭地關掉,轉過身,朝侯老迎麵走去,我也緊緊跟在她後麵。
侯老明顯地老了。他銀白色的頭發好稀疏,在微風吹拂下簌簌顫動,隻有那精亮的眸子卻鷹隼一般望死了我們。於道德緊跟著他,滿臉青光,胸前那佛珠閃爍發亮。
於美人在侯老麵前站下,她伸出白皙細嫩的手,柔聲地道:“三叔公,您老回老家啦?”
侯老沒有理於美人,他雙手叉腰,深情地望著我們身後的大栗子山。初春的大栗子山蔥鬱,莊嚴而肅穆。侯老喉嚨裏咯咯響,使力吐出一口痰,然後用腳撚掉。他眼睛瞟了我們兩眼,嗬嗬地對於道德說道:“道德侄子呀,我看了看,我們黃各山還是威勢,水還是清冽,我總不相信,能有鬼魅改變黃各。”說罷與於道德握了握手,鑽進汽車走了。
於道德傲慢地望著於美人和我,邁著螃蟹步,到鎮口去了。
突然又傳來一陣喧鬧,又一夥人跑了過來。定睛一看,為首者竟是黃光頭和唐黃。黃光頭喘籲籲地問:“於書記,你真要走?”他衝動地握著於美人的手,“你走了,我們的心也涼了。”
於美人安慰道:“黃叔叔,千萬別這樣說,我不過做了一些我應該做的事情。我走了,還有陸鎮長唐鎮長他們。”
黃光頭哽咽著:“黃各莊鎮小,留不住高人。我們會想念你的。”
於美人道:“黃叔叔,我也會想念鄉親們的。”
唐黃走上前來,他握著於美人的手,搖了搖,什麼也沒有說。
我和於美人坐上轎車,轎車就啟動了。於美人望著黑黢黢的山路,嘻嘻地問:“什麼事呀王幹事,這樣心急火燎地讓我們到市裏,簡直就是十二道金牌了。”
王幹事哈哈地笑道:“好事啊!於書記,本來這些話我不該說,不過你的任命已經下來,說也不違反紀律。我們前次來考察過,市裏領導也有這個想法,讓你去政府辦當主任。”
哇噻,不得了呀,我的美美居然任政府辦主任!我心內一陣竊喜,差點跳起來。市政府辦主任,實際就是政府的大內管家,政府所有事務都得過手,市長不在還得代表市長處理政府要務,真的是炙手可熱,一言九鼎的人物!
轎車一路前行,所見都是黑黢黢的山路。我握著於美人的手,想念著尚在黃桷凹姆媽家的嬰兒艱艱,感覺一切恍然若夢。
於美人乖乖女一般柔順地坐在我旁邊,靠著我,不聲不響,好像在想著什麼心事。但她的手使勁將我的手握了握,水靈靈的眼睛朝我眨了一下,又一下。我心裏一動,感覺我手中多了一樣東西。是一個小日記本,我心裏咯噔一下,趕緊將日記本揣進褲兜。
她如釋重負地籲了一口氣。
我們是在晚上10點到的市裏,轎車直接開到市委招待所,王幹事不回家,跟我是一個房間。
早上上班以後,王幹事讓於美人直接和他去周書記辦公室。我隻得怏怏地回到組織部辦公室。好多日子沒辦公,桌子上滿是灰塵,我去開水房打熱水,誰知我提著水瓶往回走的時候,開水瓶突然嘭的一聲爆炸了。幸虧穿得多,我才沒有燙傷,褲子卻被弄得濕漉漉的。我好鬱悶,心境無端地灰暗起來,隻好用幹桌布把皮鞋擦了一遍。正在這時,電話響了。是王幹事,他讓我馬上去紀委會議室一趟。
我心裏一沉,紀委找我?我不曉得我能有什麼事與紀委有聯係,隻好朝紀委會議室走去。
我打開門,看見會議室坐了好幾個人。為首是市紀委羅副書記,檢察院反貪汙賄賂局的陳局長以及王幹事等人。
“坐。”羅副書記見我進屋,對我點頭道。
我心裏忐忑不安,坐下了。我在努力思索,我到底做了什麼事,會有這樣多要害人物同我對話?
“吳正,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找你嗎?”陳局長手裏旋轉著一支簽字筆,威威勢勢地站起來,凜然地望著我。在機關,他名頭響亮,詢問人總喜歡站著,在氣勢上就將人壓下去。
我老老實實地回道:“我不曉得。”說話時,我用眼睛瞟了幾個人,見他們眼睛都炯炯有神,活像燈泡一般,趕緊將腦袋低下。
“你和於超美是夫妻關係吧?”羅副書記問道。
“是。”
“那麼,你曉得她的犯罪事實嗎?”
我愕然地抬起頭。犯罪?天,這是哪跟哪呀?不是說讓美美接任市政府辦主任,怎麼轉眼之間卻成了罪犯?我慌神了,額頭上的汗水也沁出來。我望著王幹事,他卻慌亂地躲避著我的目光。“犯罪……”
陳局長威嚴地道:“是,於超美辜負了黨的培養信任,短短一年時間,就收取錢財、物品若幹,另還有瀆職、安插親信等行為。我們點出這些問題,就是幫助你回憶,讓你協助組織調查。你的問題也不小,你必須爭取主動,一切取決於你的態度。”
我頹然地靠在椅子上。啊,我真的有事情了?我能有什麼事情?在錢上麵,我最認真,每次收到禮金,我總用本子記錄下來,並如數上繳紀委,從來沒有隱匿過一分錢。男女個人問題?不就是周玲玲,而且也是你情我願的事,哪裏能成為紀委反貪汙賄賂局的炮彈?